父親的情人,也是我後來的繼母,帶著他們十來歲的兒子,在訂婚宴快結束的時候闖了進來,逼問父親要一個名分,生生把一場喜事變成了一幕鬧劇。
那日夜里,我和父親在后山爭吵。
父親狡辯:「你母親去世,我也寂寞。」
我痛斥:「那個孩子都十歲了,算算時間,他出生的時候,我媽還在世啊。」
父親卻覺得無比委屈:「那怎麼能怪我,我只是想有個跟自己姓的孩子。」
「芽妹跟她媽媽姓,要不是離婚了,我還得跟一個女人姓。」
「還有你,好不容易熬到你姥爺你媽都死了,結果沈知非這小子說,他要娶的是岑明雅,我要是給你改姓,這門親事就作廢!」
他完全舍棄了一個人該有的禮義廉恥,教育工作者的光輝在他身上消失得一干二凈。
我被父親氣得神志不清,不慎從山路摔了下去。
父親循著痕跡下到山底找到我,本來打算叫人來救我,卻被隨后趕來的情人攔住。
「這只是個不跟你姓的丫頭,我給你生的可是兒子,要她還是要我們母子,你好好想想。
父親再沒有猶豫,和繼母離開。
我聽著窸窣的腳步聲越來越遠。
夜間山谷越來越冷,但都抵不過我的心冷。
晨曦時分,我被沈知非找到送往醫院,撿回一條命,卻以沈知非失去終身理想為代價。
倘若我只是不能站立行走,問題不大。
但那場意外讓我記憶和精神也出現問題。
沈知非想治好我,哪怕我一輩子好不了,他也要讓我過上好日子,一個公正無私的法官顯然不能支付起長長的醫療賬單。
沈知非放棄了一直以來的法官夢,下海從商。
這個代價太大了,讓我時常覺得無法承擔。
這輩子,我絕對不要再發生這樣的悲劇。
12
從火車站離開后,沈知非把芽妹安置在父親所住小區不遠的一個新建成的中高檔小區。
我相信他的安排另有深意。
沈知非悄聲和我說:「那個女人也住在這個小區,就在對面單元樓。」
沈知非把我們送到目的地準備離開,卻被芽妹攔住。
她的雙手揪住衣擺,吞吞吐吐地問出口:「你,你們也是再活了一次,對嗎?」
她的話猶如平地一聲雷,炸得我和沈知非耳目失聰,半天說不出話來。
芽妹看到我們的神情,驗證了她心底的猜想,說話才開始流利起來:
「我記得我是交通事故死了的,可是我再睜眼,是在轟隆隆的火車上。」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神奇的事情,我怎麼也不相信。」
「直到我在出站口遇見你們,上一世,明雅你的自我介紹,沒有最后一句,我才確信了,你們和我一樣。」
是啊,這確實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我和沈知非向芽妹坦白了一切,本想交流更多,卻聽到芽妹的肚子唱起了空城計。
沈知非帶我們去下館子,那家的酸菜魚做得酸辣可口,芽妹喜酸。
我并不餓,看著芽妹狼吞虎咽。
這讓我想起了芽妹第一次去父親家吃飯的時候,只知道吃碗里的白米飯,把白米飯吃出了一股山珍海味的樣子。
後來,她告訴我,她們那至今還要舂米,不像我們家米桶里裝著的白花花的大米,很香。
那時,我已經羞愧難當。
這是從祖國北方黑土地上運過來的大米,是全華國最好的大米,供養著不事生產的讀書人。
第6章
而芽妹那雙粗糙的手掌和清稚的臉龐一點也不相當。
我有點心疼芽妹。
她卻大方地笑著:
「所以,要讀書啊。」
「孩子們只有走出那一座座的大山,見識到外面的美好,才能把我們的家鄉建設得更好。」
我問:「可是你們就不擔心他們不回來嗎?畢竟外面那麼好。」
芽妹清澈而雪亮的大眼睛兀自瞪大了看我,她似乎沒想到這個問題,而后半晌,才低囔道:「做人不能這麼沒良心的,不然會遭天譴的。」
良心啊,好多人有,我們的父親卻沒有。
13
這幾日,我都是住在姥爺家,卻不在家吃飯,弄得姥爺對自己的廚藝都不自信起來。
我只能拿沈知非當擋箭牌,每次出門都是:「我去找沈知非玩去了。」
到最后,姥爺一看到沈知非就板著一張臉,沈知非還以為自己做了什麼讓姥爺不開心的事。
我暗自偷笑。
其實這幾天,我都是和芽妹在一起。
我教芽妹使用燃氣,輪流做飯,一起吃飯,然后一起下樓到兒童樂園散步消食。
沈知非偶爾會和我們一起吃飯,大部分時候不見蹤影。
他是去找父親和那個女人同居的證據。
我和芽妹在小區兒童樂園晃蕩一個多星期后,終于找到了一個機會。
那個女人的兒子被其他小孩子欺負,我站出來阻止。
遠處的女人接完電話回來,看到我的臉一愣。
女人顯然是認識我的,卻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父親要求的原因,依然假裝不認識我。
她虛偽地朝我道謝,拐彎抹角地打聽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生怕我是發現了什麼端倪才出現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