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绾依稀记得仿佛有件事情发生在苏合身上，让她受了冤枉，得了皇上厌弃，含恨而死。究竟是何事，让她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来。程绾仰面望向苏合，露出慌张神色。“这可使不得。姐姐是御前的人，嫔妾怎么敢用呢？嫔妾原不过是光禄寺少卿之庶女，人微言轻，在这后宫之中，本就是蒲草一般，怎么敢差使姐姐呢？”苏合眸光闪了闪，她自当今皇上幼年时就跟随在侧，自然是见多了逢高踩低，目中无人的主子，以为侍寝后成了皇上枕边人，就变得颐指气使，不可一世，对他们这些人满是嫌弃。她也是自幼身受宫规束缚，一朝成了皇帝身边的掌事姑姑，与皇上情分自然不一般。她自始至终将自己看做奴婢，却不想嫔妃们也将自己看做奴婢。宫里的事情她见多了，没见过花儿百日红的模样。眼前的宜贵人却跟其他宫嫔不一样，她原以为对方不过是口中谦虚，待听到程绾口称自己是光禄寺少卿庶女之时，倒也心下奇怪。之前就听到宫里出了个程答应，皇上还未曾让她侍寝，就将她晋了位份成了贵人，还特特赐了封号“宜”，显见皇帝待她与众人不同。她原也奇怪，待看清楚宜贵人的容貌和小意温柔的声音，她倒是觉得有些熟悉。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是谁罢了。她慌忙躬身道：“宜贵人自谦了，我等都是宫里的奴婢，您这般称呼的话，显然是折煞奴婢了。若是皇上听到，倒觉得我们这些御前伺候的人没了规矩，怕不要受到责罚。”将程绾小心地搀扶到镜前，梳妆打扮成宫里最时新样式，扶她送上软轿，去往储秀宫。及至门前，雨霁和天青两人已经迎上前去。虽然她们对宫里不熟，眼见自家小主被宫里人送回，已经喜笑颜开。雨霁笑着，凑到苏合跟前，福了福道：“姑姑，不知道是哪个宫的？多谢送我家小主回来。”程绾等软轿停稳，已被苏合托着手，从软轿中走出。“多谢姐姐了。”苏合连称不敢，躬身就要离开。天青已经走到她身边，满眼都是喜气，从怀里取出一块大约五两重的碎银子就要给她。苏合平日在御前随侍，早就练出沉稳性子，摇头拒绝。程绾却握着她的手，满眼真挚地开口：“感谢苏合姐姐一路辛苦，嫔妾心中有数。眼下这是我能够给姐姐的，若是日后，少不了还要麻烦我在皇上面前周旋。这些只当给姐姐吃茶吧。”苏合眼见她说得真挚，又觉得宫里面难得有这样胆小却又真性情的女子，心中也觉投缘。当下也不再推辞，收了回去。口中却道：“小主言重了。奴婢不过是个侍候人的，不值得小主这般。但奴婢也知道小主初进宫，对宫中的事情也不熟悉，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奴婢。奴婢定当尽力。”这话说的也有分寸，程绾清楚苏合是御前的人，向来人品持重，这点银子放在平常人身上，倒是一笔重财。放在苏合眼中，那是相当不够看的。苏合能够收下，足见对自己也是真的看重，没想到上一世素无交集的两个人，在今生竟然有难得的缘分。程绾朝着她施了一礼，“嫔妾在宫中如浮萍漂泊无依，以后就全靠姐姐扶持了。”这个举动倒是吓到苏合，不管怎样，程绾都是宫妃，以后位份如何，上不好说。更不用说，她的嫡姐是程贵嫔。不过，听她说的漂泊无依，又口称庶女，显然也是在家里不得宠的，心下也有了怜惜。但以她对皇帝的了解，也知道此女子眼下正是皇上新宠。又因对方对她全了礼数，举止进退有度，倒也是个心里有数的人。当下也不敢托大，慌得连忙施礼。“这可使不得，奴婢怎么担得起。皇上体恤免了您去皇后那里的请安。您还是多休息吧。”也是因为储秀宫地处偏僻，少人走动，两人的交谈倒是无人窥视。程绾又让天青给了抬轿的太监一些碎银子，当做买茶吃。众人连称不敢，也都纷纷收下了。苏合不再多言，领着抬轿的太监匆匆离开。雨霁满眼都是惊喜，扶着小主朝着门内走去，天青安静跟在身后。回到房中，雨霁开口道：“恭喜小主，贺喜小主。小主昨日侍寝辛苦了。皇上着苏合姑姑送您回来，显见是对您的宠爱。以后这宫里，小主也是走得的。”闻听此言，天青开口道：“这话也就在这屋里说罢了。小主眼下刚刚得宠，旁人对小主妒忌还来不及呢。我们这些人总要防着人下绊子。”雨霁听到天青如此说，忍不住道：“你懂什么？这宫里向来都是逢高踩低的。你没见前几日那冯答应不过是被皇上翻了几次牌子，就张狂得没了分寸。若不是皇上体恤小主，把她降为官女子。咱们小主怕不是被她夺去了姨娘送的簪子。”程绾想到那日，她戴的那支白玉簪子。她戴的首饰名贵的倒是有一些，也是父亲为了她进宫承宠，特意找人打制的。她从前不得宠，如今进宫是帮父亲升官的，他再是舍不得，也知道此刻的银钱是必须要花费的。她就偏偏选了那支成色低的簪子，让沈珩昱知她窘迫，知她庶女身份低微，父亲在她身上不用心，这也激起他的怜惜和心疼。当然，这也是她深知，自己容貌在这百花齐放的宫中，原就是出类拔萃的。若都是如冯答应那般普通颜色，是怎么都得不到皇上垂怜的。前世在后宫为嫔妃那么多年，她对沈珩昱极为了解。这宫里的嫔妃美得不尽相同，却又千篇一律，尽是世家或是位高权重出身的女子，自幼受到的礼数调教都是为了将来入宫，自然是步步小心，丝毫不敢行差踏错。也因为如此，也就对吃惯了山珍海味，在宫中长大的沈珩昱来说，这宫里的女人如同御花园中的花儿一般，美虽美矣，却丝毫没有意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