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半仙敲打着锣，他念一声，村里人也跟着敲一下铁锹和镰刀，也跟着念一句经文。

规模如此大的祭祀活动，赵有福长这么大以来是从未见过的。与其说是他们在搞祭祀，不如说是在“驱邪”，在诅咒他刚出生的孩子。

赵有福实在气不过，好几次打算出门去看看，顺便找赵半仙说说理。可傻子赵豆豆的一番话，再加上远山红透一片，是血的颜色，看着叫人脊背发凉：难道真有天煞孤星一说？难道孩子真是个邪物不成？

他又开始犹豫了，心里变得怯懦起来。

生怕屋外的敲锣声被女人马桂花听见，赵有福赶紧关好门进了厨房。

虽是大冬天，屋内还生着火。可外面炎热的太阳晒得跟夏天一样，一进门叫人热得透不过气来。

孩子已经睡着了，不哭也不闹。女人马桂花靠在枕头上，醒着，看着可爱的儿子自言自语。

赵有福进来，热得全身是汗。他脱了衣服，往炉子里添了些煤，问道：“热不热？这天气真怪，我都出汗了！”

“热吗？我一点都感觉不到。”

赵有福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他想，女人刚生完孩子，身体虚寒，感觉不到热是自然的。

“屋外这么热闹，在搞什么？”女人突然问。

“没，没什么，赵豆豆刚来过了，说天象有些怪异，赵半仙带着大伙儿做做法，驱驱邪压压惊。”

“那你怎么不去？你去去也好，我看着孩子。”

“不去！孩子刚生下，你身子又虚弱，我还是陪陪你吧！”赵有福说着已经脱了鞋上了炕。

“这是大家的事，人家都参与了，咱们不去好像不对吧！”马桂花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这有啥不对的，谁不知道咱家生了小孩呢？”赵有福理直气壮地说。他似乎在为自己壮胆——炕上熟睡的孩子，屋外敲锣打鼓，让他心里很不安然。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是人是鬼是神是邪物？十二郎我的儿啊，我赵有福平平凡凡一介农民，怎会生出这样一个有争议的孩子呢！

想到这里，赵有福突然觉得女人似乎有些不对劲，他问道：“桂花，你那阵子不是说听不到鸡鸣狗叫的声音，这回怎么能听见屋外敲锣的声响呢？”

“本来就没有鸡鸣狗叫的声音，我只听到有人在敲锣，在敲打着铁锹作响，还时不时地念着咒语。”

赵有福定睛看着女人愣了半晌，他心里很疑惑：奇怪了，桂花怎么会听不见鸡鸣狗叫的声音呢，整个村里被那些畜生闹得沸沸扬扬，都快吵翻天了她怎么会听不见呢？这怎么可能？！

赵有福想起傻子豆豆说过的那些话，心里不由地一紧：天煞孤星，十二郎赵王是个天煞孤星？是个不祥之物？是个邪物？怎么可能！

赵有福俯下身子，凑近儿子仔细打量一番，并未见得这孩子生得和别人家的有什么不一样。非要说有奇怪之处的话，那额头倒是有一个小小的红点，像个水滴一样的图案有些怪异。

可这红色的水滴图案，实在是太小太小了，而且还不规则，若不是仔细看根本看不到。或许这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图案，只是一个红色色素罢了！

赵有福欲抱起孩子再仔细检查身后，被马桂花骂了一句：你好端端的干啥呢？孩子刚睡着你又要闹哪样？我刚生完孩子身体虚，娃若是醒来折腾，你去哄！

赵有福勉强一笑：“奇怪了，这孩子好像从生下来一直就没哭过，对吗？”

马桂花皱着眉想了一下说：“还真是，这孩子真硬气，不哭不闹这么乖，到省事。”

“省事是省事，可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大正常。按理说，孩子生下来都会哭闹的，这十二郎真是怪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你那会不是说了，十二郎出生后天降异象，鸡鸣狗叫，雪水成血，咱孩子不哭不闹，这不正好印证了你所说的，孩子是个大贵人嘛！”马桂花说着已经笑开了花。

赵有福听得出，女人的笑声里夹杂着十二分的嘲讽。她似乎在笑话他：你是不是得了魔怔了？咱赵家普普通通一个家庭，还真能生出什么大贵人来？

赵有福只好点点头，嘴上贴上笑说：“是呢是呢！这孩子天生不哭不闹，一定是个贵人，咱赵家祖坟冒青烟了，赵家要出大人物了！”

马桂花微微一笑不再搭话。

要不是赵豆豆上来，告诉他赵半仙说这孩子是个邪物，他赵有福指定会高兴上一天一夜。可“天煞孤星”这话一出口，让原本高兴的老赵一下子心里有了困惑，有了猜忌。

屋外，祭祀活动一直持续着。马桂花只能听到祭祀队伍活动时发出的响动，却始终听不到有鸡鸣狗叫的声音。赵有福不一样，他什么都能听到。敲锣声，念经声，铁锹碰击的声响，还有人们跟着赵半仙的怒吼。

这一切，让他听着心里发麻。他似乎能感觉得出来，这个村子，因为十二郎的出生将变得不再太平。

同时，他能从村里人呐喊的气势里感觉出，人们对今天发生的事的确十分恐慌，而且那一阵阵怒吼，似乎是在冲着他们一家而来：赵有福，你家十二郎是个邪物，总有一天这孩子会被人们弄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