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的白眼翻得比她还大，她掩上门，自己坐到钢琴前面，翻看琴谱：你在开玩笑吗？当年你和吴震好的时候，他可是每天三首情诗向全校广播啊。

所以他被pass了嘛。周嗦啦理所应当地说，换你你受得了啊。

那倒也是不过刚开始的时候的确很让人眼红。同学咂咂嘴，又瞄了倚在钢琴边的周嗦啦一眼，但你现在这样就更让人眼红了啊，生科院的高岭之花啊朋友，这种传说级别的人物都能被你拿下，你真是个开了挂的女人。

苍天可鉴，在此之前的两年里，周嗦啦从来没有听过高岭之花这个名号，当然，她也没听过叶值这个名号，但自从叶值出现，她简直要被这个高大上的名号淹没了。

于是周女神再一次诚心实意地发问：为什么叫他高岭之花？

我现在相信是他追的你了同学幽幽道，我刚进校没多久，就已经听说过这个人。他是生科院的保留节目，每年新生典礼都要上去致辞，下台就能收获满坑满谷的芳心，那简直是一路走一路被人要微信，然而这么多年，一个都没要到过。

周嗦啦捏着自己的下巴回忆了一下，嗯，是叶值主动问她要的微信，胜过了全校99%的女生。

同学接着慷慨激昂：而且真的人狠话不多，听说之前有个妹子每天给他送早餐，妄图以此塑造贤良淑德的形象打动男神。然而男神收到早餐，转手就送给了别人，别人还给妹子发红包，除了早餐钱外，还多出几块来专门感谢她风雨无阻。

周嗦啦倒抽一口冷气，这是何苦，如果她是那个女生，恐怕这会男神已经被她打死了。

同学最后总结发言：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可传说而不可染指，所以被称为高、岭、之、花。

周嗦啦心怀鬼胎地沉吟一番，挤眉弄眼道：你有没有发现，你讲的案例全是女生？被拒绝的都是女孩子。

同学茫然地看着她：所以呢？

周嗦啦归鬼鬼祟祟地凑过去，奸笑道：所以就没人怀疑过他其实是个gay吗？

同学瞠目结舌，缓慢竖起一个大拇指：拿下男神的女人就是不一样

周嗦啦嘿嘿嘿地奸笑起来，如果她真的是叶值的女朋友，没准这会已经骄傲至死，但她毕竟不是。于是叶值绯闻女友周嗦啦同志兴致勃勃地深吸一口气，准备从各个角度深入分析论证一下，男神真的有可能是个gay。

一道男声从背后传来：谁是个gay？

周嗦啦被吓了一大跳，她仓皇转身，叶值就站在门口，整个人沐浴在从对面玻璃窗打进来的光线里，温润得就像一块瑰宝玉石，而且还是必须得用来雕传国玉玺，不然就浪费了的那一种。

没谁。周嗦啦赶紧应声，狗腿地上去接他手里的塑料袋。除掉矿泉水之外，他给两个女生都买了饮料，同学就是普通的港式奶茶，而周嗦啦则是她最喜欢的芒果优格。

叶值把要给同学的饮品拿出来递给周嗦啦，要她转交。同学对叶值一叠声的感激，还装模作样地要给他转钱，被叶值挡住：不用了，我请嗦啦的同学是应该的。

同学更加星星眼，还想再说什么，叶值却已经抢先开口：我们还有个节目要排练，你

我这就消失同学察言观色水平一流，临走时踟蹰了一下，回身道，学长，我是滨大传媒社的，能不能加你个微信，回头采访一下你？

周嗦啦一脸震惊，你什么时候进的传媒社，我作为副社长的室友，我怎么不知道！

不用了吧，叶值礼貌拒绝，我没什么采访价值，如果需要素材，我可以帮忙联系我导师。

同学万分失望，同时使劲对周嗦啦使眼色，言下之意是：你看，我就说一个都要不到吧！

当着人家女朋友的面要男朋友的微信，能给你才出邪了周嗦啦在心里默默翻白眼，像个贤良的主母一样，寒暄着把同学送了出去。她身后响起叮叮咚咚的钢琴声，是叶值无心敲出来的，琴房门关上的一瞬间，他戏谑问道：谁是个gay？

周嗦啦：

叶值接着问：不会是我吧？

我们院的一个男生，你不认识。周嗦啦敷衍，还试图转移话题，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芒果优格？

我不知道啊，叶值扎好吸管，把饮料杯递给她，只是之前去你家上课的时候，总看到桌子上摆芒果，所以猜测你应该会喜欢。

真不愧是高智商人群啊，周嗦啦感叹，这种小事情，还过了这么久，你都能记得住。

叶值云淡风轻地回答：可能是因为我比较会观察生活。

他说着，看了一眼腕表，抬头对周嗦啦微笑起来：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干正事了？

周嗦啦面对着他那张精雕细琢的脸，理直气壮地想歪：正事？什么正事

叶值扬了扬手里的谱子，提醒她：伴奏啊，不是说要编一段新间奏吗？

周嗦啦汗颜，同时反思了一下，她平时也不是这么自恋的人啊，怎么这两天跟中邪了似的。

她用翻乐谱的动作掩饰尴尬，同时期期艾艾地表示：我乐理是真的不太行，我可能编不出什么花来

叶值笑眯眯地瞧她：上初中就在自己作曲，怎么上大学反而不行了？

周嗦啦大吃一惊：你怎么

你爸说的。叶值继续笑眯眯，如果周嗦啦没看错的话，那笑容好像还有那么几分不怀好意。

真是个祸水！周嗦啦恶狠狠地想，鬼脸都能做的这么好看！

叶值的手又放到了琴键上，轻巧流畅地弹出一段陌生旋律，周嗦啦没有反应过来，等那段旋律第二次出现的时候，她忽然惊恐地发现，那正是她初中时写的那段矫揉造作的原创音乐。

就像是当众朗诵中二时期的空间说说周嗦啦一掌拍到琴键上，打断叶值对她公开处刑的行为：停！停停停！

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那阵子她沉迷路易十六风格的洛可可音乐，偏偏写不出典雅轻盈的气质，于是只剩下繁杂的线条和挤爆五线谱的装饰音。就像一个浓妆艳抹的姑娘，恨不得将所有彩妆、所有首饰全部戴到身上更要命的是这姑娘本身长得还不怎么好。

周嗦啦瞪着他：你怎么

你爸给的。叶值淡定回复，他还专门让我点评了一下。

周嗦啦单手捂脸：我爸真是不过为什么这么久了你还记得啊！

哦，这个么他一本正经地看着她，因为我脑子比较好。

周嗦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抬手指向窗户：出去。

叶值忍俊不禁：还好，初中就能写出颇具古典气质的旋律，你也算是才华横溢了。

打一棍子再给一颗甜枣的行为更让人不齿。周嗦啦丝毫不为所动，现在找补已经晚了。

叶值将胳膊架到琴键边，饶有兴致：那我给你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周嗦啦三贞九烈地把头一扭：不需要！

嗯？叶值皱眉，故作为难：那新间奏

周嗦啦重重哼了一声：你自己加油吧。

她只是傲娇一下，可叶值却真的没有给她递杆子，反而自己埋头研究了起来。不幸中的万幸，他一个生科高材生，跨专业跨到音乐学院来，到底还是吃力，就这么短短几分钟，周嗦啦已经听出了几处和弦失误。

可她就是不说，一脸傲娇地坐在小桌边，貌似在忙的不行地写写画画，实际上耳朵竖的比谁都高。

叶值开始自言自语，不知道是求救还是自己嘀咕：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周嗦啦憋住，一言不发。

叶值从钢琴后面看她一眼，笑眯眯地求救：师妹，你方不方便来看一眼？

周嗦啦冷酷拒绝：不方便。

叶值长长地嗯了一声，看起来颇为遗憾：那我只能去找别人帮忙了，这个时间，你应该有来练琴的同学吧。

他说着，竟然真的起身向外走。周嗦啦被吓了一跳，下意识上手去拉他，双手握着他的臂弯：叶值！师兄，冷静，千万冷静。

叶值驻足，含笑回看她：怎么？

我突然特别方便，可以去看一眼。周嗦啦把他摁回琴凳上，万分诚恳，再说了这是我们的节目，就不用麻烦别人了。

开玩笑！还嫌舆论不够乱吗？

周嗦啦今天被叶值在本专业的领域内按在地上摩擦了一下午，早就暗搓搓地存了一雪前耻的心思，再加上旁听时便已经想好修改方案，方一落座，便不客气地接过叶值手里的笔，在他几处失误上各改了一个音：再试试？

叶值应声起手，果然流畅了不少，不由得夸赞：到底是专业的啊。

周嗦啦骄傲得尾巴都要翘起来。

叶值又琢磨了一遍，在此基础上加了几个装饰音，使旋律更为饱满，然后转过头征求周嗦啦的意见：可以吗？

说实话，周嗦啦有点吃惊，本科时的SCI和硕士时的18万项目加起来，都没有今天的叶值更让她惊讶。学霸的传说都是虚无缥缈的，只配一个不走心的哇，但今天的叶值却实实在在地让她震惊，而且钦佩配得上她那眼高于顶的老爹亲自去家访，劝人弃理从艺的那种钦佩。

周嗦啦看着叶值，小小心地发问：冒昧问一下下你那不忍辜负的高考分数是？

忘了，叶值回答，周嗦啦刚松了半口气，就听他继续道，将近七百吧。

周嗦啦：

爹，你在想什么，你哪来的自信觉得这种人会被你忽悠上艺术的不归路？

叶值在周嗦啦琴房里消磨了一下午，直到她接到好人兄的微信电话：叶值在不在你那里？

周嗦啦莫名其妙地看了叶值一眼，回复：在啊，怎么了？

好人兄听起来像是十万火急：让他给我回电话！

周嗦啦一头雾水地把手机递给叶值，后者没反应过来，茫然地念出周嗦啦给他的备注：一个好人？

周嗦啦比划着解释：哎呀，就是那个谁我忘记问他名字了，那个晚会的导演组负责人。

好人兄在听筒里大吼：叶值！我给你打了二十六个电话，你聋了还是瞎了？

叶值毫不犹豫地挂掉这一通语音电话，拿自己的手机回电过去：抱歉，手机静音了。

他一边说一边起身，好人兄的情绪还没有平复下来，怒吼隔着手机和空气传到周嗦啦耳朵里：你排个练你至于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拯救世界去了！

叶值语气含笑：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在拯救世界呢？

他说着，开门走了出去。周嗦啦心知肚明，今天的排练到此就要结束了，按照月老滨海分老于尔洁的说法，男女之间每次见面都是一个感情更上一层楼的台阶，周嗦啦本着这一指导思想复盘了一下两人见面以来的所有对话，嗯，基本可以总结为一无所获。

我真的不是前端选手她丧气地如此作想。

片刻后，叶值打完电话，推门而入。周嗦啦头也不抬，在他开口之前开口：再见，微信联系。

叶值丝毫没有解释的打算，当即便道：回头联系。

虽然早有准备，但周嗦啦还是有些失望，她压着这段情绪不表露出来，颇为豁达地同他挥手：拜拜。

叶值点了下头：下次见。

他转身离去，很快出现在琴房楼下。周嗦啦站在大落地窗前，看他挺拔的身姿渐行渐远，仿佛是心灵感应一般，楼下的叶值走了两步，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笑着冲她摆了一下手。

周嗦啦立刻有种偷窥被抓的感觉，双颊发烧，赶紧回到钢琴后坐下。静了几分钟，又按捺不住向落地窗处探头，但叶值已经不见了。

她坐回椅子上，无意识地弹起《小星星变奏曲》，在这首曲子刚刚问世的时候，并不叫这个充满童趣的名字，而是只有一个数字代号，第K.265/300e，或许连这个名字也是后人附会。18世纪已经成为枯黄的历史，没人知道莫扎特以何种心情创作了这首曲子，而且将它送给了自己的女弟子，这或许是个故事，但现在已经不得而知就像叶值的故事，他摆明了没有说给周嗦啦听的打算。

周嗦啦起码已经有三四年没有弹过这首曲子了，如果没记错的话，最后一次弹奏，好像还是在商场里，她故意当着陌生人的面用一根手指笨拙地敲主旋律，等人露出轻蔑表情时，再突然以华丽的音符切入第一变奏，故意将那些心生轻蔑的人吓一跳。

她坐直身体，深吸一口气，神情庄重地将手放到键盘上，《C大调作品第K.265/300e》，又名《小星星变奏曲》的旋律再次响起。这是她苦练过的曲子，曾经用心感受过莫扎特藏在每一个乐符里的情绪，揣测他想说的话。这是周嗦啦学习新乐曲时的必备流程，每一首都如此用心，反倒显得每一首都不用心，只是在走一个公式化的流程，反正大师的水平在那摆着，只要一字不错地弹下来，就很动听。

但这首曲子又好像是不同的。周嗦啦闭着眼睛弹奏，那时候她还在初中，正处在人生最叛逆的时候，而按照周阊旅的要求，她学会的每一首乐曲都要弹够一百遍，才能开始学新曲子。周嗦啦弹得枯燥透顶，又不敢反抗老爹的高压教育，于是把情绪发泄进曲子里，用尽各种忽快忽慢，轻音加重，重音减轻，升调降调等等等等作精的方法来演奏乐谱。

最后的结果是她被耐心用尽的周阊旅一顿批，抽抽噎噎地坐在琴凳上，尽力在琴声中掩盖她生气又伤心的情绪，想把全天下都不理解我的委屈藏起来。弹过几十遍的曲子在这个时候忽然焕发了新的魔力，在那些浪漫又快乐的音符背后，天才莫扎特偷笑着现身，将满天星辰连同一个闪烁的幻梦一起扔到她怀里，周嗦啦止住抽噎，在那条银河里挑挑拣拣，把它们放到五线谱上，排列成一首乐曲，她给这首曲子起名叫《C大调作品第K.265/300e》，起名叫《小星星变奏曲》！

叶值大约就是那个时候登门的。

乐曲最后以左手的快速段落做终章开头，以徐缓乐章后越来越强的情绪做结尾。这不是一支温柔的曲子，而是一个快乐的故事，莫扎特在写这首曲子的时候，一定非常幸福。

她摁下了最后一个音符，缓缓吐气，将手收了回来。睁眼的一刹那，她甚至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少年时期，在那个所有情绪刚刚开始走向成熟的年龄里，她第一次感受到音乐的魅力，第一次慎重思考，或许可以将它作为自己一生的事业。

叶值大约就是那个时候登门的。

在周嗦啦所属的121宿舍里，陆朝饮一直是个神奇的存在。作为未来影响行业、影响社会、影响时代的著名记者，她一直在高标准、严要求地要求自己，具体表现在就连滨大第三教学楼上负责第四间教室的那位保洁大叔的女儿和滨大第五学生宿舍楼宿管阿姨的儿子刚刚相过亲这种事情，她都要知道而且要第一个知道。

基于这一特点，周嗦啦对陆朝饮寄予厚望。如果不出意外，她完全可以在小课结束后收到叶值的全部资料。以陆大记者的水平，这个全部资料里没准还能包括叶值出生医院里那位接生护士的名字。

然而现实很骨感当下课铃响起，老师离开，周嗦啦欢欣雀跃地拿出手机时，赫然发现陆朝饮在10：34分给她的一条留言：线人说我身为叶值女朋友的室友，叶值的联系方式完全可以找叶值的女朋友要。

叶值的女朋友攥着手机，一拳锤到钢琴键盘上，发出一声意难平的巨大咣声，她没关琴房门，这声愤怒的吼叫就像一只巨兽，咆哮着冲了出去，最终变为一声虚弱无力的回音这是周嗦啦丧气地趴倒在键盘上压出来的凌乱叹息。

她开始三餐都去食堂吃了，上回是在二楼水吧被英雄救美的，于是她每一顿都坐在水吧柜台旁边，在柜台附近的窗口买饭，然而买到窗口大厨都忍不住跟她搭话，也没能再次偶遇叶值。戏精周嗦啦气到螺旋起飞，忍不住脑补叶值其实是在赶来食堂见她的路上被鸟屎砸成半身不遂，所以才日日缺席，不见人影的。

但有关于她和叶值的谣言却一直没有止息，甚至还愈演愈烈。以至于周嗦啦在每天寻叶值不遇的同时，还要打起精神回应向她提问你男朋友呢叶值今天又去上自习了啊吃瓜群众，顺便安抚发出当学霸的女朋友简直就是在谈异地恋此类叹息的热心路人。

我X周嗦啦觉得自己的小暴脾气分分钟就要发作，既然这么有缘无份，那不如直接出来澄清吧，大不了当一阵子笑话，反正她周大美女魅力无敌，是朵校花，分分钟就可以开启下一春。

我觉得可以再等等。老谋深算的非著名情感学大师于尔洁听完周嗦啦的这一想法，捋着并不存在的胡须沉吟，其实从另一个角度想的话，你就会发现他虽然没有出现，可他的女朋友也没有出现，这说明

周嗦啦被引导着接话：他是单身。

于大师的手翻成狂风中的一朵花，循循善诱：同时也说明

问题太过高深，触及了周嗦啦的智商天花板，于是她茫然地看着于尔洁，弱弱发出了一个语调上扬的啊？

笨，同时也说明他并没有出面澄清啊！于尔洁投过去一个鄙夷的眼神，拍着周嗦啦的脑门感叹，老天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高中的时候好歹也是一学霸，怎么就沦落到跟你这种智障儿童考进同一所大学的地步了。

周嗦啦凉凉接口：你做错了题。

于尔洁拍她脑门的手改成了弹她脑门的指，毫不留情地一个爆栗敲上去：你现在又机灵了！

哎呀，对啦啦宽容一点嘛，梁文音打圆场，她毕竟是九世智商换一世颜。

周嗦啦猛点头，可怜巴巴地去扯于尔洁的袖子，试图把歪掉的楼再正回来：可他这不主动不拒绝的，明明就是不想为这场舆论事件负责嘛，这么符合三不原则，他是个高岭之渣吧。

情感大师卡了壳，摸着下巴思索半天：这个嘛

也有可能是把主动权交给你呀。梁文音笑眯眯地接话，你这边又没有澄清，他如果贸贸然撇开关系，那你岂不是要当笑柄？所以干脆不闻不问，你不说开，他就配合，你说开了，他就等着当笑柄。

周嗦啦长长地嗯了一声：那这么看的话，这高岭之花还挺暖的嘛，高岭暖气片？

剩下两人笑成一团，陆朝饮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她今天社团活动，要她们去摊位前晃悠晃悠，以壮声势。然而等周嗦啦他们去了之后才发现，自己是当了送上门的免费苦力，不仅被陆朝饮摁着发传单，还被分配了KPI，下午上课之前必须发完。

有个男生打周嗦啦面前过，校花赶紧凑上去，殷勤地递上一张传单，男生瞟一眼，随手接过。周嗦啦灵机一动，偷摸多加了两页过去，一起塞到那男生手里。

男生发现了她的小动作，颇觉好笑，看了她一眼。

嗯？有点面熟，再看一眼。

就这样一眼一眼又一眼，在周嗦啦忍不住开始怀疑这兄弟是不是看上自己的时候，男生终于指着她，犹犹豫豫地开口：你是叶值的女朋友吧？

周嗦啦露出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本人可比照片好看太多了。男生兴致勃勃地凑上来，看她的眼神十分惊艳，我也是生科院的。

周嗦啦有气无力地同他招呼：你好

听说你是声乐专业的，男生丝毫不介意她蔫蔫的态度，更加热情地，我们院过两天有个晚会，可不可以邀请你去唱首歌？

周嗦啦下意识拒绝：我不

你男朋友也会来哦！男生眼明手快地打断她，还冲她眨眼，来嘛，让他给你伴奏，你们双剑合璧，秀波大的。

周嗦啦来了点兴趣：伴奏？他会弹什么？

钢琴啊，你不知道吗？男生惊讶地看着他，不会吧，在女朋友面前还藏着掖着这就有点过分了！

周嗦啦犹犹豫豫，她想再见叶值一面，毕竟是绯闻情侣，他们至少要建立一下外交关系，好共同应对舆论的狂风暴雨。但如果就这么随随便便地点头答应，回头叶值见了她，没准要觉得她是倒贴来的。

真是纠结

男生自来熟地摸出手机：我加你个微信，你再考虑考虑，要是你同意了，微信上跟我说一声就成。要是你没同意，那我也好在微信上继续劝你。

周嗦啦噗嗤一声笑出来：那我现在就同意吧，省你的功夫。

耶！男生握拳欢呼一声，跟她互相交换了微信号，然后一脸痴相地捧着自己的手机，我竟然如此轻易地得到了女神的微信号，我这是什么样的运气女神，我可以把你的微信号拿去贩卖吗？

周嗦啦还没来得及答话，他就已经十分自觉地自问自答：算了，我还想活着毕业，不想被我们叶大神活活打死。

他将手机收起来，对她挥挥手：那我这就去攻略你男朋友了！他说完离开，走两步后想了想，又折回来把她手上的传单全拿走，都给我吧，我帮你在班上一发。

周嗦啦感激涕零，马上摸出手机来给那男生改了个备注：一个好人。

好人兄动作很快，当天下午就发给周嗦啦一个地址和一个时间，说晚会节目组要开会。周嗦啦收到消息后心脏咣当一声，犹豫一下，暗搓搓地发问：说动叶值了吗？

好人兄发来了两个哭脸。

真是没用

她参加晚会的积极性顿时打消大半，但因为答应了人家，又不好临阵反悔。她的狗头军师于尔洁给她打气：你先去参加，这叫打入敌人内部。

她没吃晚饭，拎着一杯茉莉花茶无精打采地去孤身赴敌营。开会的地方在生科院会议室里，没开灯，窗外透进来的昏暗天光照亮会议室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像是都没有想到她会来一样，一个个表情震惊地瞪着眼看她。

好人极其热情地上来同她打招呼，顺便摁亮会议室的顶灯。白光倾泻下来的时候，窗边站着的一个人转过身，被照亮的脸上眉目疏朗，瞳孔里仿佛有星光，他淡色的唇微微含笑，正是周嗦啦求偶遇求了好多天，遍寻不获的叶值。

周嗦啦目瞪口呆。好人在一旁哗啦啦地配音：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她一瞬间感觉自己浑身皮肤都抽紧了，心脏在胸腔里砰砰跳动，力道之大，简直可以媲美她查高考成绩的那一天。

叶值先向她迈步，眼睛盯着她手里的茉莉花茶：晚上就喝这个？

周嗦啦屏住呼吸，僵硬地点了一下头。

对胃不好，还是要吃点东西。他路过会议桌，顺手拎起桌上的一个大纸杯，将她手里的茶抽走，换成那个纸杯。

温热的，有牛奶的香味。

麦片，叶值道，不发胖。

喂，太过分了吧。好人在旁边大呼小叫，做泪流满面状，我诚然是说过让你们秀波大的这种话，可没说让你们从现在就开始秀啊！

笑声像一颗威力不大的小炸弹，从会议室里爆发出来。周嗦啦紧张的情绪缓解了不少，但心脏仍然在砰砰砰地跳。叶值将一只手虚虚放到她肩头，带着她往会议桌旁走，顺便还绅士地拉开一张椅子：我晚上要整理实验数据，有什么安排，现在说吧。

学长，如果你想提前撤退去约会，大可以直接说。一个小伙子笑眯眯地瞅他，又把目光移下来，瞄了一眼周嗦啦，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我们提倡自由恋爱。

又是一阵大笑，叶值也跟着笑，但却没有接这个话茬。好人兄一边笑一边挥着双手示意大家安静，道：还有人没来，那咱们就先说老叶叶学长你们的节目安排吧，是打算放在中间靠后一点位置的，想让女神唱美声，但他们都说美声听不懂，所以征求一下当事人的意见。

叶值没有落座，就站在周嗦啦斜后方，将一只手放到她椅背上。从两人见面开始，他们之间一丝一毫的肢体接触都没有，非常止乎礼，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发乎情。

从叶值那从容淡定的行为举止上看，八成没有。

周嗦啦忽然觉得好生气，在她为了见他而吃吐食堂的这几天里，这个人竟然毫无察觉，她怎么说也是个当家花

嗦啦。一只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又很快收回去。叶值低头凝视她，目光柔和，语气里还带着几分无奈地嗔怪，问你话呢，又走神了？

周嗦啦忍不住在他的目光里打了个哆嗦：不不好意思

没事，我理解。好人兄装模作样地叹气，叶学长在跟前，任谁都不会有心思听我说话的。

周嗦啦终于被逗乐了，她双手握着那杯麦片，笑起来的时候左脸上有个深深圆圆的酒窝，看起来又甜美又艳丽：我都可以的，听导演组安排。

导演组听你安排，好人兄狗腿地表示，能请到你就已经我们莫大的荣幸了，这四海列国，千秋万代，再也没有哪一届生科晚会办的比这届更成功了。

太夸张了吧周嗦啦害羞也不是，淡定笑纳也不是，只能尴尬地呵呵两声：我专业是美声，但通俗也很拿手，接商演的时候基本都是唱通俗，所以

《卡门》吧，她身后的叶值突然开口，那个著名选段《爱情像自由的小鸟》，张惠妹的《卡门》翻唱过，通俗和专业都有了。

机智啊叶学长。好人兄动作夸张地对他竖了个大拇指，这曲子你会弹吗？

可以练练。

不过我今天看嗦啦都不知道你会弹钢琴。好人兄凑过来，怎么对女朋友还藏私呢？

叶值又低头看了周嗦啦一眼：现在不是暴露了？

他说着，轻轻拍了一下椅背：那没什么别的安排，我们就先走了，到时候你把彩排时间通知我一下。

OK，好人兄弯腰驼背，恭送叶学长，恭送叶学长夫人。

叶值一笑：正经点。

他没有去拉周嗦啦的胳膊，只是礼貌示意她起身，依然是小心隔绝所有肢体接触的可能，端的是个正人君子坐怀不乱之风。周嗦啦带来的那杯茶被他拎在手里，她起身的时候，叶值快速在麦片杯上摸了一下，道：快吃吧，还没凉。

他们从会议室出来，一起走过灯光昏暗的走廊，到另一边去等电梯。周嗦啦搜肠刮肚地找开场白，腹稿打了好几回之后，叶值在她身边轻轻笑了一声：你不知道我会弹钢琴？

周嗦啦一愣：我怎么会知道？

贵人多忘事啊。他轻声感叹，小师妹，我的钢琴，是跟你爸学的，当年他老人家为了劝我考音乐学院，还专门去找我爸妈座谈了好多次。

周嗦啦顿时瞠目结舌。

她出身于一个三代搞艺术的世家，老爸周阊旅正是第二代，如今荣膺滨海音乐学院钢琴系老师，算是个手艺人。在周嗦啦还没出生时，周老师就开始靠这门手艺赚外快贴补家用，多年来教过的学生不计其数，可谓是桃李满天下。周嗦啦愣了一会，迅速反应过来：那你在食堂帮我解围，纯粹是因为你是我爸的学生了？

也没那么纯粹，看到女生被人渣当众为难，是个人都会想要帮帮忙。叶值说着，突然笑起来，不过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啊，还是那么招蜂引蝶。我记得初中的时候就有小男生为你打架了吧，被老师告到杨师母那里，挨好一顿批，还哭着辩解你什么都没干，只说了一句话他们就打起来了。

周嗦啦已经完全不记得这件事，下意识询问：什么话？

叶值敛笑肃容，模仿周嗦啦当年那个认真的语气：你说你不喜欢没有魄力的男人。

周嗦啦：

您可真是记忆力超群。

她咬牙切齿，无师自通地想到他一直不澄清，显然也是为了照顾自己这个小师妹。遇见这么一个大公无私暖男还有什么好说的？周嗦啦觉得自己被他气到太阳穴抽筋，怒气槽填满，转身就能给他一记老拳。

电梯在这个时候打开，一个女生站在里面，长直发小个子，端的是一个萌萌哒。

女生看到他俩，明显一愣：叶值？这位是

周嗦啦。叶值回答，没有介绍她的身份。

哦，原来是你呀。女生笑起来，明目张胆地将她上下打量一通，叶值，她长得可真好看啊。

这句话周嗦啦从小到大听到耳朵要起茧子，但这一次感觉却非常不一样。这女生的语气有点怪，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怪。

他们在会议室，叶值简短地冲她点了一下头，完全没有要寒暄的意思，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带着周嗦啦进电梯，女生没有立刻去会议室，而是站在原地看电梯门缓缓合拢。气氛再一次变得尴尬，三个人六双眼睛，目光交汇，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仿佛是在拍什么奇怪又诡异的剧情片。

电梯启动的时候，周嗦啦终于缓过气来：你同学？

同院的研究生。叶值心不在焉地回答，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亮屏幕，微信？

叶值这次又没有送周嗦啦回宿舍的打算，而且他看来是真的准备去整理实验数据。滨大的实验楼盖在教学区和办公区中间，并没有在回宿舍的必经之路上，叶值加了周嗦啦的微信，彬彬有礼地同她告别：那我就先去忙了。

周嗦啦：

叶值冲她扬了扬手里的茉莉花茶：这个我拿走了，晚上喝茶容易失眠。

周嗦啦捧着一口没动过的牛奶麦片，狐疑地看着他：这是你的晚饭吗？

不是。叶值笑起来，专门给你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