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同江市。第一监狱门口。“我终于出来了。”杨靖长吁了一口气说道。三年，整整三年。一天刑期都没有减。临走的时候，狱友告诉他，出去了千万不要回头看，不吉利，可是他还是回头看了一眼，手不自觉地放了左手的手腕上。那是一块老掉牙的手表，非要说有点什么特色吧，估计就是银色的表盘配上了红色的指针，显得不伦不类。这是狱友曹老头送给他的。在监狱三年，曹老头是他交的唯一的朋友，忘年交。或者更确切点说，他给曹老头做了三年的贴身大秘。刚进入监狱的时候。杨靖对周围的一切都不熟悉，陌生，畏惧，忐忑，充斥在周围。在这样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杨靖曾经一度认为，从小学习成绩优异，家人眼中的乖孩子，引以为豪的天之骄子的他，撑不过这三年。经济犯，暴力犯，政治犯……小偷，扒手，毒贩，小混混，杀人犯……他哪里会想过，跟这些人，居然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三年。刚进去的前两个月，杨靖也是体会到了什么叫黑暗，在这样的一个地方，被欺负，那是家常便饭，尤其是他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更是无所适从，不敢大声说话，不敢顶嘴，甚至不敢用眼神直视其他人。第三个月，有一次因为干活手脚慢，没有定时完成任务，被几个暴躁的犯人压在墙角揍了一顿的那天下午，他第一次遇到了曹老头。是曹老头将他从地上搀扶了起来，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这个人，以后是我的人，谁要是为难杨靖，就是为难我，从那天开始，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杨靖了。监狱所有的人，都对曹老头是恭恭敬敬的，就连监狱的干警，对他说话都不敢大声。狱友们在私下总说，这个曹老头，以前是官场上一个特牛逼的人物，据说当官当得级别很高，属于呼风唤雨的那种人物，十二年前被送进来的，可是具体犯的什么罪，却没几个人能说得清楚。第一年，曹老每天带着他收看新闻联播，读时政报纸，学党史著作。闲暇之余，别人外出劳动，杨靖却什么事情都不用做，陪曹老下棋，泡茶，谈玄论道。曹老头会教他从官方公布的新闻中，分析研判国内外的局势，并对局势今后的发展做出预判。不到一年的时间，杨靖不仅学会了很多的理论知识，也从浮躁，软弱，怕事的性格里，完全挣脱了出来，变得老道，沉稳，干练，睿智，处变不惊，游刃有余。第二年，在曹老的带领下，杨靖开始接触监狱的各种犯人，察言观色，分析他们的行为和为人，以及他们成功和失败的原因，并从中吸取教训。同时，了解他们做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做了之后会产生怎样的后果，去研判他们的心理行为。到第二年结束的时候，杨靖已经学会了金融知识，法律知识，政治上的一些误区，三教九流，五行八作，皆有所涉猎。更重要的是，他学会了从任何的面部表情，动作语言中知道对方想的什么，接下来又要做点什么。最后一年，才是最重要的。在曹老的活动下，杨靖担任了所在监区的“大组长”。作为的“大组长”，就是协助监区长和干警，对犯人进行管理，既要安排他们的生产，也要合理安排他们的生活，生产上要求做到产量领先，生活上要做到合理解决他们的矛盾，诉求，哪怕是衣食住行，事无巨细，都要杨靖去亲力亲为，力求做到最好。就连两个犯人打架，也要杨靖去处理，处理的结果，必须要双方满意，才算合格。杨靖一度以为，这三年时间，就要荒废在监狱里了。或许美好的人生，都会因此毁掉。从此以后，堕入黑暗，背上劳改犯的名声，一辈子得不到翻身。可是，这三年下来，他学到了别人三十年都学不到的东西。曹老在这三年，几乎是对他倾囊相授，让杨靖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几乎都得到了全新的塑造。监狱存在的目的，是让犯人“重新做人”，别人有没有做到不知道，杨靖不仅“重新做人”了，还得到了升华。此时，站在监狱的门口，杨靖还是那个杨靖，杨靖已经不是那个杨靖了。他知道曹老头曾经是个风云人物，可是这个风云人物，为什么偏偏就选中了杨靖呢?三年多之前，作为定向选调生的杨靖放弃了市里的工作，回到了家乡后港镇担任副镇长，主管经济工作，还没正式报到呢，就锒铛入狱了，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曹老头在芸芸众生中，一眼就挑中了他。也是在他临出狱的前一天。曹老头将这块“杂牌”手表交给了他。“阿靖，无论如何，你要好好保管这块手表，我的人只要看到这块手表，都会帮你，无条件帮你，明白了吗？”曹老头语重心长地说道。“老爷子，这块手表，真的有这么神奇？”曹老头在杨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微微一笑，问道：“你跟了我三年，当了我三年的大秘，走出这扇门，你就不是小白了，我这一辈子在官场的领悟，都教给你了，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让自己重回官场的，希望以后再见面的时候，谁见到你，都要喊你一声领导。”当监狱干警把杨靖带走的最后一刻，曹老在远处看着他，目光深邃。“阿靖，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记住，我送你的那块表，就叫风云。”这是曹老对杨靖说的最后一句话，一直到现在，还在耳边回想。真的有这么玄乎？关键的关键，那个曹老头居然还要他帮忙照看孙女，你说这叫什么事嘛。先不管那么多了，既然人已经出来了，那当年的那些账，也应该好好清算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