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包行囊可是体力活,我饿得要死,坐在虞家饭桌上,把柳雪华母女的言语挑衅当作无意义的噪音,只顾专心吃饭,吃饱了筷子一撂,从包里抽出一张演唱会门票递到虞惠面前。虞惠一开始还不屑一顾,随意地接过,随即看清这是她最喜欢的男团在 C 省巡演的内场票,立马跳起来,喜形于色地对我尖叫道:「你怎么买到的内场票!!!我找了好几个朋友帮我一起抢都没抢……」话音终止于她妈的死亡凝视。我没搭理她俩的眉眼官司,跟虞衡告了别就走了。不是我来都来了,还拉不下脸跟他们一起演演和乐融融的大家庭,主要是以我从前对这家人的态度,现在给他们送东西已经够可疑的了,我要是再表现得谄媚热切一点,他们怕是会觉得我不安好心。一旦他们对我产生了防备,那岂不是会浪费我的一番「好意」?还不如就这样吧,也给我自己省点力。推开医院的大门,正好看见小拖把被按在操作台上,保持着板鸭趴,乖乖等医生给它打疫苗。泰格本来站在一旁陪它打针,余光不经意间瞥见了我,立刻就像一只醒狮一样摇头晃脑地向我冲过来。小拖把听到动静,维持着被摁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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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医院的大门,正好看见小拖把被按在操作台上,保持着板鸭趴,乖乖等医生给它打疫苗。
泰格本来站在一旁陪它打针,余光不经意间瞥见了我,立刻就像一只醒狮一样摇头晃脑地向我冲过来。
小拖把听到动静,维持着被摁住的姿态,头倒着扭过来看了一眼,瞬间一个鲤鱼打挺挣脱了医生的手,动如脱兔地跑出了残影,然后突然发出叽的一声……从操作台上摔了下去。
医生连忙要看它摔坏了没,就见它灵活地蛄蛹一下起身,四只小短腿在瓷砖地面上打着滑快速倒腾,跟泰格一起撞进了我怀里。
我被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笑着喊着它俩的名字。
兄弟俩摇头摆尾地绕着我打转,泰格激动地凑过来舔了一下我的脸,小拖把看见了,不甘示弱地站到我腿上,像发射小炮弹一样,跳起来舔我下巴。
我边笑边躲,缩着脖子用围巾擦脸上的口水,一手控制一只小狗,狠狠搓了一顿狗脑门,把它俩揉得东倒西歪。
重逢的激动平息后,小拖把理智回归了,在我提着泰格的一只蹄子检查它腹部的伤口时,拖老师就坐在一边,横着眼睛看我,只要我跟它对视上,拖老师就要仰头呜哇呜哇地扯着嗓子狼嚎一阵,好像在对我指指点点,发表批评讲话,强烈谴责我抛弃小狗的不负责行为。
我愧疚地分别给兄弟俩倒了一大盆冻干,但是泰格挨着我趴在地上,用不为所动的眼神自下而上地望着我,小拖把还在骂骂咧咧,没狗愿意吃我赏的嗟来之食。
医生在一旁抄着手看热闹,给我支招:「泰格可以走动了,不如你带它俩出去散散心嘛,没有小狗可以拒绝出去玩,等它们玩了回来,保准已经忘了自己还在生气。」
于是我从善如流,带着它俩在医院周边乱逛,泰格贴在我腿边慢悠悠迈着步子,小拖把在前面拉着牵引绳闷头快速犁地。
每次遇到路口,它俩老是一个想往左,一个想往右,但因为拖老师够犟,不如它的意它就要大声驴叫,所以每次都是泰格妥协让步,我俩被迫顺着大耳朵叫叫驴钦定的路线走出了很远,直到我担心泰格身体支撑不住,不得不把小拖把抱起来,强行回程。
医生说得对,出去玩一趟两个小家伙就跟我和好如初了,就是把泰格和我累得够呛。
被小拖把的花式穿脑魔音一衬托,我才发现泰格一直很安静,仔细回想了一下,我好像真的从没听泰格叫过。
我给狗子们放上饭,看它们狼吞虎咽地开吃,才去办公室找泰格的主刀医生,问道:「医生,泰格的声带是不是有损伤呀?它怎么从来不发出声音的?」
医生摸着下巴回忆了一下,又调出泰格的病历看了看,才肯定地回答我:「没有器质性损伤哦,可能泰格就是个安静的美男子吧。」
此刻美男子和大叫驴吃完了晚餐,正靠在我身边打饭盹子。
泰格困到摇摇欲坠,眼珠子不自觉上翻,但仍不肯合上眼躺下。小拖把倒是躺得四仰八叉,露出肚皮打着小鼾,像是已经睡着了,然而我偷偷俯身看它的脸,却发现它的眼睛也是睁着的。
拖老师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来,泰格也不困了,它俩一起用盯贼的眼神盯着我。
对着两只全然信赖和依赖我的狗狗,我很不忍心,但最终还是顶着它俩恋恋不舍的目光和小拖把的哼唧出了医院。
在 C 省的最后一段时间,我行程安排得很满,早出晚归不可避免,它俩要是出院跟我回家,必然得不到很好的照顾,还不如继续留在医院。
等我们搬去颐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末日倒计时 22 天。
跑了两家银行,分别办理了 20 万的信用贷款。
之后通过朋友介绍,在本地的职业技术学院找了门路,报名学电焊、水电安装和家电维修,一对一实操授课,十天短期速成,求全不求精,顺便跟学校订购了相关常用工具和材料。
在公积金账户里提取了近 2 万元,到全省最有名的医美机构,用柳雪华的名字办了张卡,充值了 1 万元。
从机构出来,在附近找了家理发店,把我将来没时间打理的一头长发给剪了。
然后急匆匆赶回家,把给周叔一家准备的礼品搬上车,踩着约好的时间把车停在他们租住的小区门口。
周叔在门卫室跟门卫大爷聊天,看到我出现,立刻过来帮我拎手里的东西,责怪我破费。
我跟在周叔身后观察,这是一个老式机关家属院,小区唯一的门卫还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大爷。
周叔家的大门跟大多数邻居家的一样,都是用了几十年,久经风霜的破旧木门。
房子不过 40 来平,尽管被他们收拾得整洁干净,还是略显局促。
周婶是个不善言辞的女人,但从她张罗的晚餐,从餐桌上再多一副碗筷都摆不下的盛景中,我能感受到他们一家对我由衷的欢迎。
桌上有亮眼的大菜,也有家常小炒,看卖相,明显不是出自一人之手,我想那几个功夫菜应该是周叔周婶特意从外面的饭店买回来的。
周叔周婶不怎么动买来的菜,只顾着用公筷给女儿和我夹。
我们边吃边生疏地扯着闲篇,我随便起个话头,他俩都绞尽脑汁地接话捧场,显得笨拙又真诚。
周婶说起她替我打听来的路靖远的消息:「那个小伙子,哎,两只手粉碎性骨折,骨头撑不起肉,手像橡皮泥一样软绵绵的,好好养倒是还有希望。
「就是他左边小半张脸,连带着鬓角那块头皮,不知怎么受了烫伤,就是恢复以后也要留下伤疤的。
「我看他高高大大,长得像明星一样,真的可惜了。
「哦,还有,他妈也在我们医院住院,嘴里牙被打掉了一颗,尾椎骨也裂了,躺在床上没法移动,母子两个都没亲朋照料,好像也没什么钱,没请专门的护工。」
裴雅莹还是下手了。她大概是觉得,有人想借她的手给靠脸吃饭的人苦头吃,那毁了他的饭碗不比断他几根骨头来得解气?
不仅如此,她还买一赠一,把路母也送进了医院,她是真不怕把路靖远母子逼狠了,和她鱼死网破。
周婶看我没接话,打量着我的脸色,又补充道:「曼惟啊,这个小伙子是你熟人吗?我看他们母子俩实在可怜,要不要周婶替你照顾他们这一段时间?不要你给钱的,我顺手就能帮他们收拾了。」
我一个掌握不了他们夫妻生计,年纪轻轻的小辈,何德何能让他们这样小心又郑重地对待。
这是我妈替我结下的善缘,是我妈的遗泽。
我借喝茶的姿势仰头眨掉了眼睛的酸意,放下杯子,说道:「不用了周婶,我不认识他们,只是帮朋友打听的。
「我这次上门打扰,主是想拜托周叔帮我做两件事。」
等周叔把女儿送回房间,再带上门出来,我从包里拿出之前准备好的五万块现金,放在桌子上,对周叔说了我的请托,并表明这笔钱只是一部分报酬,事毕我还会另外支付十万。
听完我的话,周叔周婶对视了一眼,表情很复杂也很精彩。
我提的要求,以他们朴素的价值观来判断,确实不违法,凭周叔在佰惠乐保安队长的身份,真做起来也不难。
但我看他们的表情,可能以为我马上就要玩抢公章夺家产那一套,担心帮了我会影响周叔的工作。
我不由笑出了声,说道:「周叔周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要那些死物干什么。
「周叔放心,只要您按我说的做,我能保证虞衡发现不了,将来什么事都不会有。」
放心,等末世来了,死于丧尸之口的人太多,没有人会在意多一个少一个。
周婶盯着桌布沉思,看起来还有顾虑,但周叔很快收回望着女儿房间的目光,看向我,做主应下了。
送我上车的路上,周叔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在我打开车门时开口:「曼惟,周叔或许没什么资格说这些……我知道你心里有恨,也支持你拿回本该属于你和你妈妈的东西,只是我们不希望你把自己搭进去,小心一点,好吗?」
我看着路灯下这张还没被丧女之痛折磨得不成人样的脸,答道:「好的,周叔,我会把握住分寸的,不用操心我,您和周婶别太辛苦了,保重身体。」
周叔上辈子曾经跟我说过,末日降临那天,他们夫妻在外上班,女儿照常一个人留在家中。
但等周叔周婶竭尽全力赶回家,只看到自己家门户洞开,几只丧尸正趴在女儿身上大快朵颐。
他们疯了一样冲上去把那些丧尸杀死,还是没能挽救他们疼爱了半辈子的宝贝女儿的性命。
后来我们差不多同时期投奔佰惠乐。
当时超市里聚集了不少幸存者,一部分有胆色的,已经借助还未完全长起来的绿萝掩护,将超市里的丧尸和尸体清理干净了。
我们这种后来者,被他们视为摘桃子占便宜的人,哪怕我们凭借跟虞家的关系被接纳下来,却始终不受待见。
后期快要弹尽粮绝时,除了掌握着少量库存食物的那伙渣滓,剩下的幸存者都饿成了皮包骨,自顾不暇。
周叔周婶能从绿萝身上找到的食物也少得可怜,但逢有所获,都会省下来一些,偷偷塞给我。
我知道他们对我的照顾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移情。爱女罹难,面对处境不好的故人之女,就忍不住麻痹自己,把我当成他们的孩子照拂,聊作慰藉。
虞家人把我推进尸潮后,我眼看着人群四散,除了周叔夫妻含泪的回眸,再没有人为我停留。
周叔周婶没有试图救我,我们都清楚,我终究不是他们能豁出命保护的亲生女儿。
但我永远感念他们曾经的心软。
这一世,我想尽力帮他们一家三口一起活下来。
周家和虞衡一家的住处相隔不远,确认虞衡在家后,我拎着件男士羊绒衫和白天刚办医美卡上门了。
这件羊绒衫是我重生当天,找认识的裁缝店阿姨帮忙打的,今天刚收到,但不妨碍我跟虞衡信口开河:「爸爸,我看您体型保持得很好,和之前比没什么变化,这件毛衣是我比着您留在家的旧衣服尺寸打的,您试试合不合身?不合身我再拿回去改。」
虞衡对我的示好有点受宠若惊,自以为隐晦地上下打量我几眼。
我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眼底青黑,一片憔悴之色,连留了多年的长发也剪了,恐怕在他看来很符合一个原本假清高,如今走投无路,又回过头来放低姿态,想方设法讨好有钱生父的落魄女儿形象。
于是虞衡颇有些得意地换上这件羊绒衫,不吝夸我心灵手巧。
我又把医美卡给他,做出一副扭捏窘迫的样子,低着头说道:「柳姨也为我的事费心了,这是送给柳姨的,报她手机号就能用。」
虞衡没想到我送的礼物,连他小三也有份,惊讶了一瞬,叹道:「哎,你这孩子,经了事终于长大了。
「当年我跟你妈妈的事,你还小,不懂,把有些事想得太神圣,又把有些事想得太严重。
「如今你妈妈不在了,丈夫也进去了,有些不必要的心结是时候解开了。
「我们也是你的家人,不要跟家人太生分,把自己搞成一个孤家寡人,知道吗?」
我撇开脸,无地自容地咬着唇点头,表示受教。
心里却想道,随你发表高见吧,只要你肯吃糖衣炮弹,你就是个好鳖孙。
末日倒计时 14 天。
最近十来天的日子过得乏善可陈。
期间装修公司按时完成了全部工作,通知我去颐春验收。
动身之前,我先在不同电商的自营平台一共订购了 10 台冰柜,预约好配送到新家的时间,然后租下一辆面包式冷藏车,自己开车奔赴颐春,把冷库里的物资全部安顿到了新家的冰柜里。
从颐春回来后,我不是在职业技术学院学习,就是忙着花钱。
绝大部分物资都可以在线上以更优惠的价格采购到,而且还能使用信用卡、白条、花呗的额度,缓解我的资金压力。
但一些特殊渠道才弄得到的物品,比如对付人和丧尸的武器和防具,就需要我动用关系亲自去跑了。
我在批量购置消耗品的同时,也没忘记找网吧帮忙往硬盘里下载末世后用以消遣的游戏、书、影视作品和电子菜谱。
经过这段时间老鼠搬家式的采购,仓库里又补充了一大堆物资。
虽然新家装了太阳能和风力发电系统,但是为了应对意外情况,还是添置了 3 台便携静音柴油发电机、10 台户外储电器、20 个充电宝以作补充。
小拖把和泰格的狗粮、罐头、冻干、零食、常用药、营养补剂、玩具、毛发洗护套装、狗狗防晒服、羽绒服,还有以防万一的猫砂,备了足够的量。
我的排汗速干保暖衣裤、防风羽绒服、加绒登山靴、保温毯等能扛住零下 40 摄氏度低温的防寒保暖装备购置齐全。
我和狗狗都能吃的冻干水果、冻干蔬菜,买了一年的量。
通过线上线下多方渠道收集的各种常用处方药、非处方药,也全都入库。
这些新物资列出来好像不少,实际我只花了一晚的工夫,就把它们用统一的无标大纸箱重新封装好,跟从虞衡那拉来的物资整整齐齐地归置在了一处。
末日倒计时 13 天。
截止到昨晚,泰格和小拖把已经在宠物医院住了整 14 天。
泰格身上的伤口基本都痊愈了,体重也从入院时的 32 公斤迅速增长到了 40 公斤,虽然还是瘦,但根据检查结果来看,它已经称得上一只颇为健康的小狗。
我牵着两只套上羽绒服的狗狗,在前台结算治疗和寄养的费用。
我算着应该是还要补一笔钱的,都亮着手机条形码准备支付了,却被告知账户里还有两千块结余。
「我查查看哦。」前台工作人员一番操作,「系统显示,泰格入院那天,林女士,就是给泰格献血的那只阿拉斯加的主人,给泰格的账户里充过三千块来着。」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林女士不仅带自己家的宝贝来救了泰格一条命,还偷偷替我分担了一部分治疗费用。
世上终究还是好人多呀,我看着泰格吐着舌头的笑脸,忍不住也笑了。
带狗狗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帮它们洗澡,我忍了这两只小脏狗很久了,尤其是小拖把,从小捡垃圾把自己养大,估计狗生只淋过雨,还没洗过澡。
我站在浴缸旁边放水时,小拖把和泰格就并排趴在卫生间门口看我。
我打量门口两只小狗,小拖把体型小,现在的毛也不长,估计比较好洗,就先洗它吧。
于是我在接了小半缸水后拧上龙头,甩着手去抓小拖把。
小拖把被我掐着腋下抱起来,很放松地垂成了一长条。
直到它的蹄子挨到水面,软面条瞬间僵硬成了旋风陀螺,一边挣扎着试图远离那一池恐怖的水,一边用圆溜溜的眼睛恳求地看着我,脑袋想往我怀里扎。
才打湿两只脚,就把它吓成这样,我无奈地抱着它出了卫生间,把它放在客厅的地上。
小拖把下了地,立刻头也不回地倒腾着短腿,到处找地方躲,看准了茶几底下的窄缝,就准备进去,也不知道缩脖子,高昂着的脑袋直愣愣地磕上木头底座,发出「咚」的一声脆响,敲木鱼似的。
我和泰格都呆了,这位莽汉却丝毫不觉得痛,一刻未停,在地上蛄蛹两下,就把自己塞进了缝里,只留下木地板上一连串湿漉漉的山竹爪印。
我只好放拖老师自己冷静,拍拍泰格的背,把它往浴缸边带。
泰格就很配合了,它主动跳进浴缸里,感受热水的拥抱,乖乖任我揉搓。
尽管泰格相对干净,第一缸水还是很快黑了,换水的间隙,我们发现了小拖把鬼鬼祟祟的小脑袋。
它趴在自以为隐蔽的门缝处,吐着舌头,歪着脑袋,迷惑不解地看它哥脸上享受的表情。
这次我去抓它,它就不那么抗拒了,不过我也没把它直接放进水里,而是放在趴着的泰格背上,然后没再管它,托着泰格的下巴给泰格洗脸。
小拖把意识到水没那么可怕,很快被水面上的橡胶小黄鸭吸引,自己从泰格背上跳下来,用鼻子拱小黄鸭玩。
艰难地把兄弟俩搓干净,吹毛又是另一番挑战。
吹风机一启动,小拖把就开始噘嘴仰头,大声狼嚎,跟吹风机比谁嗓门大。
这就勾起了我上辈子死前的回忆。
上辈子拖老师在周边丧尸环绕的情形下也敢大声叫,真不知道它是有所依仗根本不怕丧尸,还是纯粹脑袋空空,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为将来计,必须从现在开始纠正它爱大叫的习惯。
我举起左手食指,竖在嘴前,发出「嘘」的声音,右手轻轻捏住它的小短嘴。
小拖把的嘴被我捏住,还以为我在跟它玩,瞬间忘了要叫,甩着尾巴,嘴使劲往上拱,想来舔我的脸求放过。
但只要我一放手,再次注意到吹风机的轰鸣,拖老师就又不行了,控制不住要叫。
我刚准备继续嘘它,一直默默围观的泰格,突然头一低嘴巴一张,把小拖把发出噪音的不屈脑袋整个含进了嘴里。
小拖把懵了,倒退着试图把脑袋抽出来,它一动,泰格就顺势放开了。
小拖把有点生气,眯着眼昂起头,冲泰格不满地呜哇乱嚎。
泰格脸对着小拖把,眼睛却看向我,我试探地举起食指竖在嘴边,泰格立刻领会了我的意思,大嘴一张,又含住小拖把的狗头。
泰格耐心很好,这么来了两次以后,不需要我再给指示,只要小拖把一嚎,它就直接张嘴,生生把小拖把磨得没了脾气,认命又安静地接受我的吹毛服务。
收拾完两只小狗,我给泰格发了根大奶酪棒,给小拖把发了根小的,打发它俩去它们的豪华狗窝上抱着啃,自己进卫生间打扫卫生和洗漱了。
结果从卫生间出来,它俩就在门口守门,看到我出现,表现得像有多久没见着了,嘴里含着奶酪棒,从鼻腔里发出委屈又激动的哼鸣,绕着我打转,两根像雨刷器一样的毛尾巴时不时狠狠抽我两下。
我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勉强应付了兄弟俩的热情,就径直摸上床,准备睡觉。
可惜手机上弹出了路靖远的来电。
这人跟他妈一样,自己寝食难安,就专挑睡觉的时间骚扰我。
不过我很意外路靖远这么沉得住气,重获自由十几天了才来找我兴师问罪,比我预想得能忍多了。
「陈曼惟,认识你快 20 年了,我竟然才知道是你这么冷血无情的人。
「现在我手断了,脸毁了,你是不是很得意自己提前把包袱甩掉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觉得愧对我?你还会愧疚吗?你妈死了以后,我和我妈把你当家人啊陈曼惟,换来的就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难怪你爸离婚时不要你,他比我们都聪明,早早就看透了你的本性,你长了一身捂不热的冷心冷肺!」
听到这,我忍不住打断他毫无逻辑的发言:「行了,你不是来找我发泄情绪的,直接进入正题吧,你想怎么样?」
听筒里只听得到他拉风箱一样急促粗重的呼吸声,他起码被我气得沉默了两分钟,才阴鸷地开口:「给我 100 万。
「你妈留给你的房子你不想卖,好,我也不逼你,我只要 100 万,不过是你陈律师一两年的收入而已,我知道你拿得出来。
「给了我,你就不欠我的了,就当买断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
我几乎要被他荒谬的理论逗笑:「你这要青春损失费的说辞还挺清新脱俗,不过 100 万就是痴人说梦了,冲你让我开了眼,我给你 20 万。」
路靖远彻底压制不住怒火,声音几乎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陈律师,我再让一步,50 万,一分都不能少,你不会不懂什么叫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吧?
「你要是这点钱都舍不得,就别怪我每天到你家和律所接你上下班,当着你同事和邻里的面重新热烈『追求』你一次。
「钱重要还是你身为一个女人和律师的名声重要,我奉劝你考虑清楚。」
我本来还想拿他疯疯癫癫的样子消遣一下,但这人卑劣得让我兴致全无,怪我,跟一个等死的人废什么话呢。
我学他的,也沉默了两分钟才阴森森地开口:「给我时间变卖资产,5 天,5 天后我带钱去找你。」
路靖远又给我撂了几句狠话才挂断电话。
我靠在床头沉思。
我怀疑,这辈子有裴雅莹在中间煽风点火,陈董的反应跟上一世不一样了,他大概钱照收,手照废,两样都不耽误,所以路家母子才会连请护工的钱都拿不出来,所以时隔这么多天才给我打电话索情债,怕是因为住院的费用都交不上了。
5 天后我人已经在颐春了,路靖远手成了那个样子,他妈尾椎骨也不是轻易能好的,身上没几块钱,自以为抓住的救命稻草实际是我随口画的饼,他俩除了在医院无能狂怒还能怎么样,这两个人已经不值得我再费心了。
等我回过神才发现,两只小狗一直乖巧地并排蹲坐在床头守着我,两根奶酪棒被随意丢在床边。
可能被我刚才打电话的语气吓到了,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它俩露出这种怂兮兮又不掩关切的表情。
我对它们笑着拍拍手,很会解读人类情绪的小狗立马放轻松下来,瞬间扭得像两条刚出土的蚯蚓。
小拖把用后腿站立,前爪搭在我床沿,跟礼貌含蓄的泰格一左一右,都咧着嘴吐着舌头,用同样可怜兮兮的眼神乞求着我。
好吧好吧,不就是想睡床上吗?天底下有不愿意挨着主人的修狗吗,没有。
我迅速在两只小狗的沉默攻势下妥协,一边胳膊夹着一只香喷喷的崽崽,享受着两个小暖炉隔着被子持续传递过来的热量,呼呼大睡。
末日倒计时 12 天。
昨晚没拉窗帘,一大早,天光直挺挺地打在我脸上。
我眯着眼睛,缩在暖烘烘的被窝里起不了身。
半梦半醒间,我好像看到泰格跳下了床,随后小拖把踩着它的背也下去了,两只小狗出了房间,家里静悄悄的,不知道它俩是不是在偷偷作妖。
等我彻底清醒,翻身坐起来,本来安静地趴在床边玩拔河玩具的兄弟俩,立刻爬起来,摇着尾巴来拱我的手。
我挨个摸摸狗头,心情很好地带它们出门遛了一圈,然后一边吃打包回来的早餐,一边守着兄弟俩吃饭,严防死守泰格把自己的食物让给弟弟吃的行为。
安顿好狗狗,我又赶着出门,去职业技术学院上最后一天的课。
快下课时,突然接到周叔约碰面的电话。
见面地点选在一家有名的甜品店,我先一步赶到。
周叔风尘仆仆地进门时,我正跟服务员加单,请对方帮忙打包两份店里的招牌下午茶套餐送过来。
周叔落座,没打断我说话,一边脱身上的厚外套一边对我点头示意。
服务员离开,我笑着招呼他:「周叔,以前听我妈提起过,您一家都爱吃甜的,这家店的巧克力熔岩蛋糕卖得不错,您尝尝合不合胃口。」
周叔闻言忙应道:「好,好,我尝尝。」
话闭却没动刀叉,而是局促地搓了搓手,转身从放在一边的外套内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我。
我定睛一看,正是上回我在周家做客时交给他的那个信封。
这是……反悔了,不愿意替我做事了?
周叔看到我的反应,连忙将信封放在桌面上,往我这边推了推,张口解释道:「这些天,我跟你婶婶认真考虑过了,这笔钱,我们不能收。
「你妈妈没跟你说过吧,当年,我们两口子带着囡囡从村里出来,一口乡音,听不懂也不会说普通话,同村人说在工地上干活赚钱,我们就被他带去工地,累死累活干了大半年,到年底了该发薪了,包工头卷了工钱跑路了。
「我们身上一分钱都没了,没钱回老家,工地也没法住了,带着囡囡在桥洞住了小半个月,走投无路的时候差点被骗去黑煤窑做工。
「偶然听人说你妈妈是我们同乡,在城里开大超市,我厚着脸皮找上门,求她借两百块钱让我们买回村的车票。
「没想到你妈妈可怜我们,帮我跟你婶婶都安排了好工作,头几年囡囡还小,24 小时离不了人,你妈妈知道你婶婶在医院主要上白班,还尽量安排我上晚班守仓库,让囡囡身边至少有一个大人照顾。
「我们两口子没能耐,这么多年,一直在受你妈妈的恩惠,从来没有机会回报她,现在她不在了,你来请周叔帮点小忙,我们还要收你的钱,哎,我们没良心啊,抬不起头,以后没脸见你妈妈。」
服务员走过来,把我让她帮忙打包的套餐放在桌上。
周叔见状,偏过脸,抬起袖子抹了把通红的眼眶。
等服务员走开,他又把信封往我面前推了推,说道:「曼惟,收回去吧,啊,周叔好不容易有报答你妈妈的机会,你就当成全周叔。」
我鼻子酸涩,没再去看这个中年男人眼里的泪水,盯着他身上那件肩膀开了线的旧毛衣,说道:「好,那我就觍着脸替妈妈接受您的好意了。」
准备离开时,我拎起桌上的打包袋,递给周叔:「这是给婶婶和囡囡打包的,周叔带回去给她们甜甜嘴。」
他受宠若惊地接过,脸上绽出一个真挚又羞涩的笑:「给她们的?你婶婶她们还没吃过这么好的蛋糕呢,我替她们谢谢你啊,曼惟。」
周家离这边距离很近,周叔谢绝了我开车送他回家的提议。
我坐在车里,目送他走远。
这个面对稍微「体面」一点的「上层人士」就忍不住把自己姿态摆得很低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破旧却干净整洁的衣衫,小心翼翼地提着那个跟他画风不符的精致手提袋,像一艘满载而归的旧渔船,轻松雀跃地向他温暖的港湾返航。
他可能给不了妻女富足的物质生活,但我觉得,他们家的每一个成员,应该都是幸福的。
我由衷希望他们一直幸福下去。
末日倒计时 11 天。
为期 10 天的课终于断断续续上完,意味着我可以着手准备搬家事宜了。
首先得把我的车处理掉。末世后我可能不会再出门,就算出门也大概率用不上烧油的汽车,与其让它在车库里吃灰,不如卖了它,租一辆方便之后在颐春继续囤货拉货的。
上一世回收我车的那家公司还算公道,我熟门熟路找上门,用我全款买来开了还没两个月的座驾换了 25 万,又租了一辆几乎全新的 SUV。
我忙着在家收拾行装时,收到了去虞家参与家庭晚餐的邀请。
说起来有点好笑,虞衡一边表现得好像非常愿意接纳我进入他的新家庭,一边又对我所谓的丈夫入狱,独自经营着超市的现状不闻不问。
我还担心过他对我这个回心转意的女儿上了心,在末日之前发现我对他扯了谎,现在看起来纯粹是我杞人忧天。
虽然应付这种无聊的活动挺倒胃口,但是我刚好有东西要送给虞惠,还是抽空去了一趟。
打包行囊可是体力活,我饿得要死,坐在虞家饭桌上,把柳雪华母女的言语挑衅当作无意义的噪音,只顾专心吃饭,吃饱了筷子一撂,从包里抽出一张演唱会门票递到虞惠面前。
虞惠一开始还不屑一顾,随意地接过,随即看清这是她最喜欢的男团在 C 省巡演的内场票,立马跳起来,喜形于色地对我尖叫道:「你怎么买到的内场票!!!我找了好几个朋友帮我一起抢都没抢……」
话音终止于她妈的死亡凝视。
我没搭理她俩的眉眼官司,跟虞衡告了别就走了。
不是我来都来了,还拉不下脸跟他们一起演演和乐融融的大家庭,主要是以我从前对这家人的态度,现在给他们送东西已经够可疑的了,我要是再表现得谄媚热切一点,他们怕是会觉得我不安好心。
一旦他们对我产生了防备,那岂不是会浪费我的一番「好意」?还不如就这样吧,也给我自己省点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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