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精彩小说《南国风雨,北国桃花》本文讲述了宋明臻司钺的爱情故事,给各位推荐小说内容节选:南国风雨,北国桃花宋明臻司钺章节试读第一章 外邦公主瑨国昌平二十一年腊月初二,正是这一年最冷的时候。作为一个南方的国度,瑨国的天空很少飘雪。但今年的雪偏不会让人觉得突兀,反而令人庆幸,因为人们都说,有了...
小说详情南国风雨,北国桃花宋明臻司钺章节试读
第一章 外邦公主
瑨国昌平二十一年腊月初二,正是这一年最冷的时候。作为一个南方的国度,瑨国的天空很少飘雪。但今年的雪偏不会让人觉得突兀,反而令人庆幸,因为人们都说,有了这场雪,那些刚刚在北方边境战死的、来不及全部掩埋的将士,才不至于曝尸荒野,引得狼餐鹰食。
出征时浩浩荡荡四十多万大军,回来时惶惶恐恐仅二十万幸存者。再加上友军黎国和敌国北狄的尸骸,绵延几千里,不知道要掩埋多久。
正是年下,瑨国国都金陵终于暂时从战争的阴霾里探出头来,在寒冷的冬日里找回些许生机。
最能代表这“生机”的,自然是玄武街上最大最热闹的聚宝赌场了。
“下注了!下注了!都别愣着啊——哪个王八犊子挡着老子财路?!都让开!”重新开张的牛屠户没来得及解下油腻腻的围裙,扭动着肥硕的身体挤进来,把一众干瘦的、甚至可能不大健全的人们统统赶到了一边。
聚宝赌场在大门口设置了一个阔大的赌桌,桌子上“赔一”“赔五”“赔十”“赔百”不等。只是人们正互相张望,还没有几个人敢下注呢。赌场常客牛屠户一来,倒是让周围的人好似看到了曙光。
只见他在赌桌前扫了两眼,大喝了一声,好似在给自己壮胆子,便将手上的十两银子全部压在了贴着“太子”的位置上。
人群里有一阵骚动。
“老牛,你太……太草率了吧?你知道咱们在赌什么吗?到时候输了,可别又坐在大街上哭爹喊娘,被媳妇儿拿着碗口粗的棍子捶脑袋!”有人半劝半调侃地说。
牛屠户才不想被人看扁,老鼠洞一样的大鼻孔呼着粗气,说:“去去去。瞧不起谁呢!不就是赌黎国来的那个啥公主会嫁给谁吗?听咱的,保证你们发大财!”
人们见他如此干脆利落,不禁要问:“你怎么觉得一定是太子呢?”
“不是他能是谁?太子,国储啊!他不娶公主谁娶?”牛屠户晃动着满脸的横肉,吐沫横飞地说,“我一早就看了黄历,今天是个宜赌博的好日子——你们一个个呛了粪了?都杵在那里干什么!”
牛屠户说话粗鲁,好在没人跟他较真,毕竟在场的没有哪个敢跟这位“肉墩”亮拳头。不过言语上的反驳还是有的。
街西头卖核桃瓜子的长脸王六说:“老牛你是不是被自家的猪油糊了脑子?黎国的玉镜公主据说是彗星转世——彗星啊!她一连克死了两个未婚夫……”
“是三个!她自己说是三个。”有人在旁纠正。
“唔,三个——咱们陛下会把她许配给太子吗?太子会要她?”
“你个成了精的耗子就是没见识,玉镜公主是黎国长公主,黎国目前唯一的公主,在咱们瑨国那是抢手货!”牛屠户站在人群里说,“今年这场灭狄之战,要是没有黎国神兵天降赶来支援,最后亡国的,怕就是我们了!人家黎国皇帝非但没有管咱们要报酬,反而写了国书,要称臣于咱们,还把自己唯一的妹妹送过来和亲,人家那诚意,啧啧!所以咱们陛下一定会让自己最最最宠爱的儿子跟玉镜公主结亲。不是太子还能是谁?”
“嘿——你要是这么说我就得说两句了,”瘸腿黑三作为一个在玄武街说书一年之久的“新星”,总希望通过自己的口舌得到爷们儿们的肯定,虽然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一个固定的听众,“太子殿下固然身份尊贵,但要是说受宠啊,他可算不上。无论是掌管礼部的楚王殿下还是控制着工部的梁王殿下,都比太子殿下受宠些,就算是年幼的齐王和秦王,据说都比太子见到陛下的次数多……”
“就是就是,”人群里挤进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长得又黑又瘦,一双大眼睛在没有二两肉的脸上显得格外扎眼,“楚王殿下温文尔雅,乃是公认的最像陛下的人。楚王今年年初就曾与户部尚书叶大人的爱女定下婚约,就定在冬月二十。如今婚期都过了半个月了,可还有人提?这不就是说明,陛下有意让楚王殿下迎娶玉镜公主吗?”
“说得对!太子殿下前些日子刚被陛下申斥,关在宫中思过,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总归是失了圣心。让他迎娶玉镜公主,岂不是让黎国君臣疑心?”有个穿着体面的人插话道。
瘸腿黑三第一次得到别人的应和,颇觉得有面子,以为是自己一年多以来兢兢业业不退缩的功劳,暗暗表扬自己。
别人的反对自然引起了牛屠户的怒火,他甩着粗壮的手臂喝了一声,说:“太子再怎么样也是国储!上面有谢皇后和英国公罩着,有整个谢家做靠山。依你们的意思,陛下难道会废了他,另立其他皇子?”
虽说瑨国并没有禁止百姓议论国政,但如此明目张胆地探讨废立国本,乃是大大的忌讳,更不要说这个五大三粗的家伙嗓门大得惊人,所以一时间人们面面相觑,倒不敢言语了。
有个穿着寒酸的书生干咳了一声,指着赌桌上“燕王”的标签,说:“你们说了一大圈,怎么没人提咱们燕王殿下啊?灭狄之战,燕王殿下挂帅,最终带着北狄可汗的脑袋并北狄皇室一百三十多人回师,纵观咱们瑨国,还有比燕王殿下更了不起的人吗?”说着,他在袖子里摸了半天,摸出二两银子,准备扔到赌桌上:“看看,数着押他赔的多,你们偏要争来争去。”
可他还没把银子扔到桌子上,长脸王六就拉住了他。王六说:“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啊?陛下怎么会让燕王殿下迎娶玉镜公主?”
“呵?为什么不会?”
不止王六,周围的人都有点鄙视这书生了。
王六说:“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玉镜公主和燕王殿下有仇你知不知道?”
“有仇?他俩一个一直驻守边疆,一个藏在深宫大院,怎么会有仇?”
人群中有了细碎的嗤笑声。
王六本着好人做到底的情怀,耐着性子解释:“玉镜公主的未婚夫,也就是黎国镇国大将军之子、忠武将军耶律皓春,被燕王殿下误伤,不治身亡。若是这位耶律小将军还在世,玉镜公主哪里还用远嫁?”
书生眨眨眼,说:“不是说,耶律小将军的死跟咱们殿下无关吗?”
“啧——”在场的人无一不对书生的“单纯”露出鄙夷的神色。
第二章 买定离手
人们对书生的鄙夷,不是没有道理的。
瑨国开国只有六十年,在位的乃是第三任皇帝。瑨国国姓为司,当今陛下名讳为司瑞,虽只有四十四岁,可惜身子弱,近两年越发不济了。皇帝膝下在世的有六子两女,除二皇子燕王司钺长期远离京城、镇守边疆以外,其他皇子公主具养在京城。
瑨国北方毗邻北狄,西北与黎国接壤。自从瑨国建立,就一直受北狄的军事威胁,所以在今年三月开始,筹划与北狄进行一场终极较量。这场较量,因为黎国的临时参战而取得胜利。
不过,说起来有趣,瑨国与黎国算不上友邻。
七十多年前,瑨国还没有建立,辽阔的土地上有一个强盛的国家——荣国。荣国与黎国的前身凉国曾结下秦晋之好,边境一直安宁。谁知道凉国一位丞相见国主年幼,突然发动政变取而代之。事成之后,丞相担心荣国会派兵干涉凉国政权,决定先下手为强,突袭荣国。
那场突袭战可以说非常有效,短短一个月就占领了荣国几乎全部的北方领土,接连耗损荣国两位亲王,若非后期荣国皇子韩王殿下力挽狂澜,凉国或许真的能得手。
韩王殿下报复凉国的手段十分狠厉。
他没有索要巨额的赔偿,也没有要求凉国割让土地。除了凉国丞相的脑袋,他还要求凉国主动送来一千个参战将领的头颅。他没有指名道姓,只让那些被逼到绝路的凉国将ᴶˢᴳ领们“看着办”。
他只要一千个头颅,和一个登记造册的名单。
这个决定对于凉国来说是致命的。
凉国素来门阀势力非常庞大,支系盘根错节,党争也激烈。出身,成了每个凉国有志之士活在世上的筹码。
故而,无论凉国人决定杀掉谁,都不可避免地打破一个家族的利益关系。他们只希望别人——无论是曾经的对手还是队友——多“奉献”一些,以保全自家的利益。
一场本国内部展开的内讧持续了很久,走投无路的贵族们不仅要面对荣国人的步步紧逼,更讽刺的是,曾经并肩而战的同袍的刀剑,让他们在绝望中走向死亡。
这场杀戮“超额完成任务”,韩王殿下一共收到了近两千颗人头,个个新鲜,还带着活人的体温。韩王殿下便带着这些人头,凯歌回朝。
于是乎,眼见自己的父亲、兄弟、儿子被自己人屠杀,凉国人的不甘无以复加。
这种不甘心不是直接面对荣国的,而是自家战友的,从此,凉国那些自认为高贵的将领们,便把那些损伤自己手足骨肉的其他士族的将领当成了仇人。
如果说什么东西可以不用利息而疯狂地翻倍滋长,那就是仇恨了。
凉国人的仇恨在他们回到圣都之后越来越浓厚,且世世代代传递下去。或许某个时机,因为某些事情,他们更觉得与对方不共戴天,开始大范围的攻伐和争夺。循环往复,无休无止。
凉国士族之间的征伐持续了近六十年,这期间政权更替,内耗严重,再也没有了侵扰他国的能力。荣国边境之危,彻底解除。
对于这段故事,兵法谋略、鲜血眼泪,史书难以落笔,说不清其中是喜是悲。
荣国后期因为即位皇子年幼,宦官当权,遗憾落幕,不久瑨国同风而起。二十多年之后,黎国在一位姓宋的大将军手中建立,终于稳定下来,但是常年的战争和周围各国的欺扰,使其久久不能兴盛。
黎国再次出现在各国视野中,是最近两年的事。
三年前,黎国上一任皇帝宋天极于壮年时忽然驾崩,本该继任的太子在登基之前莫名其妙薨逝于东宫。一个月之后,宋天极的如隐形人一般的小儿子宋华庭登基称帝,竟以雷霆手段,很快稳住了朝堂局势。其后,他积极与各国建交,并对北狄实行反击以自保。
举国上下都在企盼一个盛世的到来。
救援瑨国取得胜利,并与瑨国结亲,在世人看来,黎国的盛世就要来了。
眼下,人们最关注的问题,就成了黎国唯一的公主——玉镜公主宋明臻会嫁给哪位皇子。
聚宝赌场与其他赌场一样,都不想错过这么好的赚钱机会,变着法地怂恿人们下注,这便有了前文所说的一幕。
书生见人们考虑到了所有皇子,偏偏忽略了战功卓著的燕王殿下司钺,冒冒失失地问了出来。
这么“幼稚”的问题,大老粗牛屠户就能给他解答。
牛屠户把书生扯到身边来,一只粗壮的、带了腻腻的油腥味的手臂搭在书生的肩膀上,喘着粗气说:“黎国人刚参战的时候,咱们燕王殿下宴请黎国的几位将军。这位耶律小将军狂了点,非要敬咱们燕王殿下酒。燕王刚负了伤,不能喝酒,就想着请别人代替。谁知道耶律小将军不依不饶,醉醺醺地勉强燕王殿下,一直把酒杯端到燕王殿下面前去。殿下身边的侍从将军替殿下挡客,推了耶律小将军一把。说起来也是倒霉,这位风头正盛的耶律小将军仰面一倒,撞在燕王身边用作仪仗的方天画戟上,刺了个对穿!”
“啥?”书生瞪大了眼睛,“这岂不是闯了大祸?!”
牛屠户瞪着大眼,晃着大脑袋:“谁说不是呢。只是当时大战当前,也不能因为这个伤了两国的和气,所以就……”
“就作罢了?耶律小将军可是镇国大将军的儿子,是玉镜公主的未婚夫,黎国能忍下这口气?”
牛屠户有些为难,没有回答书生的问题,反而一松手,将书生从自己厚实的怀里推了出去。
瘸腿黑三自认为要肩负说书人的职责,所以主动把话茬接了过去:“让黎国轻易作罢自然是不可能的,毕竟镇国大将军在得知儿子寸功未建就无声无息地死在友军手里之后,十分难过,大病一场,也跟着去了。黎国朝堂上地位最显赫的耶律一家,因为只剩下几个义子支撑门庭,怕是要没落了。”
“那么……”
“为了平复黎国上下的怒火,也为了不给北狄人留下可乘之机,燕王殿下封了厚厚的礼物并一封亲手写的请罪书,交到了黎国皇帝的手上。只是黎国皇帝嘛……”
“什么?”
瘸腿黑三为难地说:“他加了个条件……”
第三章 四大家族
“哦,这个我听说了,”长脸王六兴致勃勃地说,“黎国皇帝虽收下了燕王殿下的请罪书,却没有收任何礼物。他只是要求燕王殿下把替殿下出头、推倒耶律小将军的侍卫处死,将其首级送到镇国大将军的坟前,以示告慰。”
“我正想问这个呢!”牛屠户巴掌拍得山响,“我那打仗回来的兄弟跟我说了这事,我就觉得奇怪。虽说那侍卫也不是故意伤人,可为了两军和睦,打败狄国,也只能……嗯……牺牲他了吧。可我兄弟说,这件事一拖就是一个多月,最后还是那侍卫自刎身亡,此事才草草作罢。燕王殿下爱民如子说来可敬,可这么优……优……优柔寡断,大大丢了我国的脸面啊。”
“是啊是啊……”“我也觉得奇怪来着。”
在场的人们纷纷说。
黑三清清嗓子,镇住窸窣的说话声,而后言道:“你们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以为守在燕王殿下身边的人会是个普通人吗?如果是个普通人,能替燕王殿下挡酒?”
“咦?难道还有什么特别的身份?”
黑三对着人群伸出了四个手指,然后翻动手掌,收回一根手指,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
许多人都瞪大了眼睛:“啥?不会吧?”“真的?你没听错?”
也有人偷偷吸了一口凉气。
只有书生还一脸天真:“什么意思?你们这是在说谁?”
黑三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书生一眼,说:“你不会是个大家闺秀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怎么这都不知道?”
书生只好陪着笑作揖:“见笑见笑,前些日子在家养病,什么消息都听不到啊。”
黑三用他细微的表情变化显示了他的谅解,继续替书生解释:“咱们瑨国自从建国以来,就有四大家族:豫章谢家、南阳叶家、靖安武家和燕北赫连家。四大家族都有一品郡王以上的爵位,都是权倾朝野、文武兼备的世家大族。除了靖安武家,其他家族都与皇室有或多或少的血脉联系。而这次临时充当燕王殿下侍从将军的,正是靖安王的小儿子。”
“谁?”人们不敢置信。
“武——少——川!”黑三压低了声音,神秘地说。
周围无人敢出声了,甚至那一股一股带了白雾的呼吸,也被刻意藏了回去。
黑三又说:“靖安王一家镇守西北的时间比咱们瑨国建国的时间还早,几乎可以说独霸一方。正因为武家世代能人辈出,黎国之类的国家甚至北狄才不敢轻举妄动。不过你们也知道,每一个藩王都需要送一个儿子进京,陪皇子们读书,所以靖安王就把自己的小儿子送了过来。”
表面上是陪皇子读书,实际上是进京做质子,以防止各路藩王图谋不轨,这是历朝历代朝廷的套路,司空见惯了。
而武家的小子将门虎子,很有些带兵的才能,被燕王殿下看中,放在了身边,于是有了军营宴会上的一幕。
一边是黎国皇帝看似合理的请求,一边是威名远播的武家不漏声色的关注,还有几十万军队的粮草消耗和稍纵即逝的战争时机。所有的压力,都放在了燕王司钺的肩膀上。
最终的结果已经明了,武少川自刎身亡,燕王殿下忍痛将其头颅送于黎国,黎国军队遵从燕王调度。至于靖安王一家的愤恨,虽然瑨国皇帝亲自写信致歉,也不一定能平复了,毕竟,武少川的头颅送达黎国,是必定要借道靖安王地盘的。
一场浩大的战争,对于瑨国来说,算不清是福多还是祸多。
“费了这么多口舌,”黑三说,“书呆子,你到底要押谁呀?别告诉我你就是来凑趣儿的。你不会就这么点钱吧?”
在京城的地界上,被人说“没钱”和被耻笑“不举”杀伤力不分上下。面对周围人毫不收敛的挑衅的目光,书生干咳一声,一边从袖子里使劲摸索一边说:“怎么会?遇桌不赌,饮粪吃土。我当然是来赌钱的!要大大地赌一场!”
“懂规ᴶˢᴳ矩!”黑三笑道。其他人也笑了起来。
谁知道书生从袖子里翻了又翻、找了又找,拼凑了三两多的碎银子,竟通通押在了“燕王”一栏里。
牛屠户一口气差点没憋回去,瞪着牛眼睛说:“你读书读傻了吧!跟你说了这么多,你怎么还押燕王啊?”
黑三不知该评价什么了。他严重怀疑是自己口才有问题,竟让一个读了圣贤书的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一瞬间,他甚至想改行了。
王六说:“乖乖,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不认字吗?都跟你说了,燕王跟玉镜公主有仇!有仇!燕王殿下现在得罪了四大家族,得罪了黎国,不撤了爵位丢到北境吹西北风就不错了,还娶妻?你替他做什么梦啊!”
书生天真地笑道:“可是押他赔的多啊。”
黑三:“……”
王六:“……”
牛屠户:“……”
一直默默旁观的赌坊伙计:“……”
人们一致认为该速战速决了,因为和这个书呆子站在一起,恐怕有损智力。另外,他们有点好奇书生姓甚名谁,毕竟将来自家孩子进学堂读书,是万万不能拜错了门庭的。
推开书生,周围的人们开始了新一轮的争论。押楚王司砚的最多,押太子司卿和梁王司慕的也不少。每个人都试图说服对方,热热闹闹,让带了白雾的呼吸乱作一团,吹的细碎的雪花也跳动起来。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凑过来,街上原本冻的没有精神的小贩们,也趁机扯起嗓子吆喝。
忽的,两匹战马横冲直撞,扬鞭而来,绝尘而去,把纷乱的街道搅扰得更加鸡犬不宁。有两个行人因为躲闪不及,被马匹蹭伤,却半点抱怨也不敢,只是认栽地躲了。
两匹战马载着两个骑士转眼就消失在大街上,速度之快,险些甩掉人们的视线。
等街道重新回归正常,人们更是不淡定了。
牛屠户用沾着油渣的手掌草草擦拭满脸的灰土,说:“怕又出大事了。前面跑的是咱瑨国的官儿,后面跟的是黎国人,还都灰头土脸的,啧啧……”
书生朝街心挪了挪,眼珠子还在搜索两位骑士的残影,说:“你们知道前面的那个人是谁嘛,那是桑丞相的公子、礼部侍郎桑仁宇大人!他是专门负责迎接玉静公主大驾的大官!”
“你咋知道?你认识他?”
书生眼神闪烁:“我……”
王六猛然一拍手,大叫道:“我说你这书生怎么这么面熟,你是李——素——生——对不对?!”
“啥?李素生?不就是那个……”
第四章 公主遇险
被王六指名道姓地叫出来,李素生有点尴尬,他想躲闪,又被牛屠户扯了回来。
牛屠户把李素生老老实实按在身边,腾出一只手来指着李素生,促狭地笑着:“哦,我也觉得你小子面熟,原来是那个被孙御史家的仆人扒光了衣服倒吊在大门口一天一宿的小偷!”
李素生一边挣扎着,试图逃离牛屠户的钳制,一边红着脸吞吞吐吐地狡辩:“听不懂你们说什么,认错人了,你们认错人了……”
偏生牛屠户不放开他,还欢迎所有人围观他的窘态。
“就是他!他曾经在文府给文侍郎的儿子开蒙,竟然有胆量调戏文府的婢女,伟丈夫啊伟丈夫,哈哈哈……”有人说。
“被人家打了五十多棍都没死,你说这算不算福大命大?”有人补充。
“他给孙御史家做账房先生,没曾想监守自盗。这么冷的天,倒挂了一天一宿,回家就大病了一场——嘿,书生,你可真是这个!”有人伸出大拇指在李素生面前晃悠。
“哈哈哈哈……”
“我怎么会做那样的事?我会偷东西吗?有辱斯文!”李素生红着脸无力地辩解。
人们还是笑。
李素生狼狈地推开层层叠叠的取笑他的人,往小巷子里逃去。
笑声经久未歇。
即使走出很远,李素生也能断断续续地听到人们说的话:
“据说他以前在礼部员外郎贺大人家做文书,一把火点了人家的茅房——你们说他没事儿点人家茅房干什么?难不成礼部官员的茅房比咱们的香?哈哈哈……”
“不对不对,他点的是大理寺程大人家的茅房——贺大人管家听说这家伙霉运重,根本没敢要他!他跪在贺府门口哭,人家都没要他!”
“哈哈哈,笑死我了!”“肚子疼,笑得我肚子疼!”
……
金陵城的巷子有点深。
李素生已经没有了刚刚的窘迫,取而代之的竟是几分得意。
——你没看错,是得意。
他掸了掸身上的土,整了整破旧的棉袍子,仰首向前走。
深巷的尽头,有人正安安静静地等着他。
热闹的街道上,声浪一阵高过一阵,但狭窄的巷子里,却好似另一个世界。安静又隐蔽。
李素生对着身材修长、带着个破斗笠的黑色身影庄重地行了个礼,礼节有些怪异,至少与中原的礼节不大相同。行过了礼,他垂着头,半个字也不多言。
外面的喧闹慷慨地包容着这里细微的动作,让所有的不平常都变得平常起来。
黑色身影背对着李素生,闷声说道:“主人命我问候各位。”
在这些简短的话里,几乎听不出这个人是男是女。
李素生面色未改:“我等愿为主人肝脑涂地!”
黑色身影压了压斗笠,说:“主人已经开始布局,你们要随时照应。”
“是!”李素生的身体弯了弯,说道,“属下在金陵城中搜集到的消息藏在老地方。”
“嗯。”回答非常简洁。
隆冬时节的风总是飘忽又凛冽。风吹过,把轻飘的碎雪扬起来,转眼,黑色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一切,又重新融进喧闹之中。
李素生的呼吸依然平稳,好似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别人的幻觉。他还是那个吊儿郎当的末流书生,在热切地盼望着为每一位官老爷略尽绵力,以期养家糊口。
虽然他年过而立,尚未娶亲。
雪花落了薄薄的一层,在深巷里留下一串孤独的脚印。
坊间的琐事好像根本不会影响到庄严肃穆的朝堂。在接到礼部侍郎桑仁宇的急报之后,沉稳如九五之尊司瑞,也变了脸色。
说出来是个笑话,桑伯婴桑丞相之子桑仁宇大人奉命迎接玉镜公主赴瑨国和亲,一路上顺风顺水,他自豪地认为,他再也不是父亲羽翼下的空有一副好皮囊的公子。这次足以载入史册的和亲大事,定会留下他的名字,成为他一世风光的开端。
事与愿违。
和亲的浩荡队伍在踏入金陵城之后不久,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以为事情即将圆满完成的时候,遭遇了从小山坳里蹿出来的百十来个蒙面的山贼。这些山贼个个如粮仓里的老鼠,又精壮又矫捷,转眼将毫无准备的队伍冲了个七零八落。其中有几个山贼功夫极好,在同伴的掩护下,砍倒了数十个黎国官兵,直奔玉镜公主的车驾而去。
公主的车驾前坐着一个彪形大汉。虽然体型魁梧,反应却很敏捷。他的拳脚似乎不错,但是理智地没有和这些山匪做过多缠斗,挥舞马鞭,驾着马车,横冲直撞地将玉镜公主带离了战场。
马车后面尾随着数不清的人,瑨国人、黎国人和嗜血的山匪,他们砍杀在一起,到处都是鲜血,到处都是断肢残臂。
被困在战场上的桑仁宇听见华丽的马车中,玉镜公主的惊呼越来越遥远。
这个轰动朝野的消息是在近两个时辰之后才传到陛下耳朵里的。
之所以拖延了这么久,主要是奉命护送玉镜公主进瑨国的左木错将军在丢失公主之后,先调集所有人四下寻找,在他们看来,几个山匪而已,应该无力对抗已经修整完毕的朝廷军队。
桑仁宇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一个多时辰之后,他们除了找到被砍的七零八落的马车残骸之外,一无所获。
瑨国和黎国人都慌乱了。有志于建立不朽功业的桑仁宇大人十分想寻一块豆腐将自己活活拍死,然后被这薄薄的一层积雪埋起来。
不能等了,马上面圣,请求陛下定夺。
此时已经过了申时。原本不是上朝的时间,只是由于瑨、黎两国联姻是邦交大事,按照礼节,玉镜公主须在金殿上朝拜瑨国皇帝,所以在听闻玉镜公主的马车已经到达金陵城郊的时候,朝野上下已经在大殿上等待了。
只是人没等来,却等来了一个让他们大吃一惊的消息。
在堂堂南国的国都之内,竟然出现了规模庞大的匪徒,且他们胆量足、能力大、组织配合得当,还不留情面地招惹了当前瑨国最不想招惹的国家!
旷世奇闻!
此事若传出去,对于瑨国的名声,可是大大的有损。
更严重的是,若派来和亲的玉镜公主有什么闪失,该怎么和黎国交代?怎么跟准备和瑨国结交的周围各国交ᴶˢᴳ代?还有,残存的狄国势力又会有什么动作呢?
不,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必须马上救回玉镜公主!马上!
可是,派谁去呢?
第五章 太子殿下
表面上,派去剿匪和解救玉镜公主的最佳人选是燕王司钺,原因很简单,自从他回京驻守之后,就领了京城兵马提督的官职,掌管京城内城的城防安全。
由于前任京城兵马提督康大人在奉命协助燕王北征的战场上战死,陛下又没有找到更加合适的代替者,便把这个职位暂时交给了刚刚凯旋的燕王。
就在十几天以前,京城发生了好几起官员和富豪家中被盗案,据说是游荡在川南一带的大盗竟然窜进了金陵,连连作案,十分嚣张。
原本朝廷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朝廷刚经过大战,元气尚未恢复,新上任的燕王殿下也没有过多精力抓捕盗贼,只是将川南各个衙门送来的盗贼画像四处张贴,以期震慑那些盗贼,至少不要太过猖獗。
谁知道事与愿违,那些盗贼非但没有夹起尾巴做人,反倒更加肆无忌惮起来。他们把手伸向皇宫,盗走了皇宫偏殿怀瑾阁的镇阁之宝——东海夜明珠。
那是南方各小国共同进贡的宝贝,价值不可估量。
这原本是燕王和禁军统领高陵共同的责任,只是这个高统领虽出身江湖,却是英国公谢迎天的一手提拔起来的,为人跋扈不好惹,谁也不敢弹劾他,所以人们指责的对象,就成了燕王司钺一个人。
燕王殿下理所当然地挨了一顿大骂,只好打起精神抓捕那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盗贼。
可盗贼就像一群吃饱了的苍蝇,把气氛搞起来了,自己却藏了,且藏得严严实实,连腐臭味都盖了起来。燕王试图通过黑市将这些人揪出来,最终扑了个空,还折损了两个同行的兄弟,让战场上露了风头的燕王殿下吃了好大的一顿瘪。
后来有人报案,说在财物丢失的时候,依稀见到了几个匪首的样貌和身手,东拼西凑了许久,燕王好歹也有了些眉目。
巧的是,桑仁宇匆匆来汇报的那几个山匪首领的样貌特征,与前两天燕王殿下呈报给陛下的盗匪首领的特征几乎一模一样!
一样的长相,一样的兵刃,一样的江湖黑话,偶尔带点川南口音,一样的胆大包天、杀人如麻。
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当然不会。
既然不会,这能说明什么问题?
燕王殿下追捕匪患不利,于公主遇刺案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乖乖,燕王殿下难道和那个素未谋面的异国公主五行相克?怎么这些糟心事都和她相关?
这种玄之又玄的巧合,真的没有什么别的合理的解释了。
所以朝堂上的人,没有谁会觉得燕王出面剿匪理所应当。
那么,如何寻找玉镜公主,派谁前去,就成了需要“毛遂自荐”的问题,而“自荐”的成败意味着什么,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太子先站了出来,表示自己愿意领兵前往。
皇帝司瑞高坐云端,低头看了看太子,没有说话。
司瑞四十出头的年纪,却因为年少时就有的弱疾,过早地显出了老态,尤其是最近这一年,国事纷繁复杂,各路势力也蠢蠢欲动,让他越发憔悴了许多。自从入冬,他已经病了好几场了,能按时上朝的次数十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所以不得不让太子监国。
可是太子……
太子司卿的头发与众皇子不同,微微卷曲,不大听话。正如他这个人一样。
他是皇后嫡出,也是皇后谢氏唯一的儿子。他出生于司瑞登基的那一年,出生之后不过一个月,大病一场的皇帝陛下竟奇迹般地痊愈了,让皇帝十分欣喜,当即封他为国储。
他年幼时很得他父皇喜爱,可随着年纪越大,感情反倒远不如以前了。
司卿今年已经二十一岁,做起事来却像个孩子。
譬如吧:去年山西蝗灾,他紧急调用了燕南和荆楚的粮食,可谓果断,可他调动粮食缺乏计划,使沿路各府县为了讨好他,不计后果地将本地几乎所有的粮食一股脑运往山西。且不说道路拥堵、诱发山贼抢掠,就是顺利到达山西的粮食,也因为不能及时发放给百姓,腐坏和损耗严重,浪费巨大。
若不是大丞相叶明德有先见之明,请司瑞下旨调整,一场赈灾善举险些成了闹剧。
他任性又不计后果的事还有许多,最让司瑞担忧的,是他选太子妃的事。
太子司卿已经有两任太子妃了。
第一任柳氏是司卿自己选的,顾盼有情,温柔娴静,十六岁时踏入东宫,不知道惹来多少羡慕的眼神。她不是出身于四大家族,甚至不是近十年来新兴的豪门贵族的女子,她是京兆尹的女儿。她能嫁给太子,只是因为美貌。
可惜美貌不可依恃,不能长久。
两年之后,司卿因为犯错触怒皇帝,被罚幽闭。这个时候,除了母后谢氏和舅舅英国公谢迎天大将军,没有谁对这件事有过多的关注。也正因为如此,司卿懂得了和四大家族结盟有多么重要。
他不动声色地毒死了他的妻子柳氏,一年之后,求娶了四大家族之一的南阳叶家的嫡女——成国公兼大丞相叶明德的女儿。
只是司卿改不了好色的毛病,一连添了三位侧妃,以至于坊间传闻,叶家姑娘貌丑如无盐,无才无德,被太子厌弃。
身怀六甲的叶家嫡女哪里受过这样的窝囊气,竟流了产,没多久郁郁而终。
叶家为此向陛下告状,盛怒的陛下将太子关入东宫反省,还罚了五十藤条,打得皮开肉绽。若不是皇后和谢大将军苦苦求情,司卿那太子的宝座,怕是要易主了。
这也直接导致了谢家和叶家交恶。
说起来,司卿眼下没有太子妃,又是最尊贵的皇子,自然是有资格求娶玉镜公主宋明臻的,但正因为“前车之鉴”,陛下对此十分有顾虑。
听说宋明臻虽然是她父皇宋天极唯一的女儿,却十分不得她父皇待见,儿时被养在冷宫之中。加之她出生时不足月,总是病恹恹的,长得又瘦又小,不大漂亮。
以太子的性格,若是娶了宋明臻,得到了他想得到的权利和威望,很快就会冷落宋明臻。宋明臻不是寻常的瑨国贵女。这样的事往小里说是夫妻小事,往大里说,怕会影响邦交和睦,甚至伤了周围各国的拱卫仰慕之心。
所以,太子不是最佳人选。
朝野上下公认的最佳人选,自然是楚王司砚。
身为皇上的第三个儿子,他温文尔雅,稳重内敛,做事的时候却不至于死板教条,进退有度,懂得变通。虽说他一直执掌礼部,对行军打仗的事没有过多接触,但要对付几个山匪,身边多安排些有经验的将领,自然会大大地露个脸。
可是这个皇子,今天却好似木头成了精,呆愣愣地垂首站在一边,一点请缨的苗头都没有,反倒是四皇子,年仅十六岁的梁王司慕,已经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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