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庭川被殷时晴的这番自问自答弄得越发蒙圈：“你是不是病了？”探出手，正想试一下她额头的温度，可不知怎么的，这种放在平时再自然不过的动作，这一刻的他却感到无比别扭，手刚抬起，就又放了下去。

为什么要觉得……不好意思？

脑子里一团乱的殷时晴没有注意到何庭川忽然变得有些纠结的神色，抹了抹脸上残留的眼泪，低声道：“没事，我就是……做了个噩梦。”

“真没事？”何庭川还是不放心，哭成那样，真就因为一个梦？

殷时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真没事，骗你干嘛。”不想被何庭川看出更多的端倪，她移开视线，重新坐回椅子上。

现在的她需要一个人静，好好思考一下这混乱的处境。

何庭川又看了她一会儿，倒也没再多问，脚步一转，朝教室外走去，临出门前还回头警告地扫了一圈刚刚起哄的几个家伙，扫得那几个人齐齐打了个哆嗦。

没了何庭川堵着，班上的人立马围了过来。

“殷时晴，你刚刚怎么了？”

“殷时晴，你怎么哭了？”

“殷时晴……”

一人一句，一时间，满教室都是“殷时晴”这三个字在绕啊绕。

处于包围圈正中心的殷时晴顿时傻了眼。

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

虽然整个中学时代她都是像这样过过来的，但问题就在于，那个时代对她来说已经是“多年以前”的事了，以二十二岁的灵魂再来“重温”，有种说不出的违和。

好在上课的铃声及时响起，密不透风的人墙终于散开。

数学老师夹着一堆超大号的木质作图工具走上讲台，没有任何的开场白，直接背过身，开始在黑板上画起了几何图形。

殷时晴还记得他，姓徐，是初中所有老师里脾气最温和，也是最好欺负的一个。

……那也就是说，现在是初中。

其实光看校服就能知道，但在此之前她一直处于混沌状态，眼睛看到了，也没往心里去。

可会是初几呢？

正打算看一眼桌面上的课本，眼角余光却已经发现了答案——

中考倒计时：100天。

鲜红的大字，刺得她眼睛生疼。

脑海里又浮现出何庭川躺在血泊里，毫无生气的样子。

从今以后，她再也不会喜欢红色了。

“报告。”少年版的何庭川出现在前门，白色的校服衬衣大敞，露出里面印着一个大骷髅头的黑色背心，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背在身后，脸上的表情要多桀傲有多桀傲。

刚都没留意这些细节，这下看清了，殷时晴心里那股悲伤压抑的情绪登时淡了不少，甚至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以前读书的时候没觉得，现在再看，原来何庭川也有过这么中二的时候啊！难怪成天被他那当首长的老爹满院子追着打……

数学老师画圆正画得起劲，被这么一打断，有些不高兴，看到是何庭川后，一脸“果然又是你”的表情：“快进来，已经上课了。”

何庭川大摇大摆地踏进教室，以睥睨天下的气势走回自己的位子——殷时晴的后座。

数学老师遥遥地望了一眼大剌剌坐下的何庭川，无可奈何地收回视线，拿起三角尺，背转过身，继续作图。

殷时晴正欲回头，刚侧过半张脸，就被什么东西冰得往边上一缩。

“拿着。”何庭川一手支着下巴，一手举着杯恨不得一半都堆满了珍珠果的原味奶茶。

殷时晴愣愣地接过，握在手里，半天没有动。

“啊，我的错，忘了给你老人家戳开了。”何庭川拿回奶茶，剥开青绿色的塑料吸管，大拇指堵住一头，干净利落地一戳，然后再递回去。

看着何庭川熟练的动作，殷时晴咬住下唇，压下想哭的冲动，轻轻地说：“谢谢。”

何庭川剑眉一挑，不悦道：“跟我说‘谢谢’？”

殷时晴摆了摆头：“不是谢谢你给我买奶茶，是谢谢……你还在。”

“什么在不在的，还没醒过神？”瞄了眼殷时晴狠命掐过的地方，何庭川故作嫌弃，“下次再想分清是不是在做梦，就掐我，你那脸上红一块看着真丑。”

殷时晴看着他，眼神就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新奇道：“何大川，原来你不光中二，还挺别扭啊。”

“‘中二’？什么意思？”自动忽略“别扭”这个拆穿他的词，何庭川疑惑地回看殷时晴。

“很可爱的意思。”

这个解释令何庭川脸色一僵，瞪着殷时晴不自然道：“从哪看到的这些个稀奇古怪的词。”

转回头，喝下一大口冰爽的奶茶，嚼着Q弹Q弹的珍珠果，氤氲的水汽又开始慢慢在殷时晴的眼底积聚。

有些事一旦习以为常，就容易忘了有多珍贵。非要等到失去过，重新拥有，才会真地住进心里。

一杯奶茶，在过去的殷时晴眼里，什么都算不上，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这样一杯再普通不过的奶茶背后，有着什么。

学校附近一共有两家奶茶店，她这个人挑剔，明明都是差不多的味道，她偏偏只认离得远的那一家。课间休息只有十分钟，一个来回，时间绝对不够。但她一到下午就一定要喝上一杯，心情不好也要，心情很好还是要。

而她每次想喝，就一定会有。

何庭川翻墙的本事就是这么练出来的，上课迟到多半也是因为给她“跑腿”去了。

她和何庭川从小在一个院子里长大，她抢他的赛车，他就把遥控器也给她。

何庭川太让着她，对她太好，好到她都感觉不到了，只当做是理所当然。她长相出众，成绩优异，家境优渥，身边的人永远都围着她转，何庭川也是其中一个，只不过是跟她交情最深的一个而已。

在何庭川不顾自己，护着她的那一刻以前，她都是这么想的。

然而这个世上，只有血脉至亲才能毫不犹豫地做到牺牲自己的生命来保护对方。

何庭川不仅仅只是陪伴她一起成长的儿时玩伴，他是她的亲人。

是梦一场也好，小说里才有的离奇重生也罢，何庭川好好地活着，还能跟她说话，对她笑，给她买奶茶，那就是她想要存在的世界。

有何庭川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