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被痛醒的。

眼前的景象陌生的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一时之间竟分不清这到底是天宫繁华的池馆水榭，还是恶灵丛生的无间炼狱……

身子又痛又沉，她垂了垂纤长若蝶扇的睫毛，瞧见了绑在身子上密密麻麻的粗大铁链，犹如巨蟒层层缠绕，勒的她那白皙娇嫩的肌肤狰红一片。

身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宛若雪地落梅般大片大片绽放在肮脏的囚服之上，苍白而妖艳，浑浊的风卷起她的衣摆，所过之处皆暗香流转，与周围阴森恐怖的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您醒了。”手持卷书的长胡子判官恭恭敬敬地说道。

她点点头，半晌无言。

长胡子判官并没有因她的无礼而恼怒，反而长长舒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瞧着她问道：“姑娘还记得这是哪里吗？”

她摇头，一双琉璃眸纯洁无邪，未曾染上一丝尘世之气，酷似刚出世的婴孩，清澈的能融化世间一切罪恶。

长胡子判官得到她的答复后唤来四位阴差，四人各抓住她身上的一条铁链，拖着她晃晃悠悠的往前走。

天地之间阴火肆意乱窜，偶落在两侧的枯枝败叶上，瞬间烧起数高的蓝色火焰，诡异至极。

不多时他们便到了一处岔路口，那里站着许多被锁着魂魄的小鬼，因生前罪恶不同，锁魂链的数量也就不同，但从没有像她这么多链子的魂魄，她有些疑惑的抬了抬眼皮，问道：“为什么他们身上没有这么多铁链？”

长胡子判官止了止前进的脚步，沉声道：“一切轮回皆有因果，各有命数，应该让姑娘知道的自然会告诉姑娘。”

虽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但她还是很乖的点了点头，闭了嘴。

走过那条岔路口，便是奈何桥，桥上新死的白衣之人并不多，却都被锁着魂魄和灵识。那些小鬼瞧着长胡子判官到来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随后便交头接耳叽叽喳喳，其中一个长的像一张面饼一样的鬼吵的更凶，还时不时呵呵笑笑，她有些烦躁，停下脚步不耐道：“这里是哪？”

那张面饼瞧了瞧她身上的锁魂链，突然面露无比俱色，哆哆嗦嗦地跪下，说：“这…这里，是…无间。”

无间……

等几人走远后，那张面饼才扶着桥头站起来，其中一个白衣魂魄不屑道：“不就是一个女子么，你至于这么害怕。”

面饼‘呸’了一下，“正常死的魂魄都去阴间，你说能来无间的有啥，不就是厉鬼恶灵，而且这女子身旁戾气环绕，绝对杀了一座城的鬼了，你说我害不害怕。”

那白衣魂魄撇了撇嘴，满脸表示你在扯蛋。

穿过一片云雾，她看见了一条汹涌澎湃的血色河流，散发着浓浓的腥味。她有些喜欢这河的味道，用力挣脱那几个阴差后飘飘荡荡地奔向河畔，伸出纤长的手指探了探水面，滚烫的河水瞬间将她的手指浇了个窟窿，但她好像感觉不到疼痛，望着血色河流的目光渐渐呆滞。

长胡子判官和四位阴差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其中一位一边喘粗气一边臭骂道：“死丫头，魂魄被绑了还跑的那么快，要是被老子抓到你就完了！”

长胡子判官瞪了他一眼，那个阴差还是不服气：“师父，她一个人尽皆知的三界笑话也配让我们给她送行？黑白无常吃闲饭去了？”

长胡子判官听此话后气的嘴都歪了，毫不留情的给了他一巴掌，怒道：“孽障！”

那个阴差捂住生疼的脸庞，心里仿佛被烈火灼烧过，怒意泛起，将这笔账狠狠记在了她的头上。

另一位胆小的阴差瞧着一动不动的她，身子一抖，哆哆嗦嗦地说道：“大…大人，她居然碰了忘川水。”

长胡子判官微微皱眉，不顾疼痛划破五指，将凝聚的血珠滴在她的眉心，嘴里嘟嘟囔囔念着法咒，这法子果然奇效，没过一会儿她便醒了过来。

“姑娘没事吧？”

长胡子判官脸色有些苍白。

她道：“我听到河底下有好多惨叫声，一声接一声，惨不忍睹。”

“忘川河水有致幻作用，姑娘不必多想，”他抬头看了看昏暗的天空，语气开始急促，“生死门马上就要开启了，若是过了时辰，恐怕姑娘就没办法就投胎了。”

说完便招呼着那几个阴差继续拖着她往前走，步伐渐渐加大，忽然，她感觉鼻尖一凉，不由自主地想去擦拭，竟发现不知何时起这忘川竟然飘飘扬扬下起了鹅毛大雪！

就连在阴间生活了几万年的判官也惊了，抬手摸了摸胡子叹道：“不可思议啊，不可思议啊。”

胆小的阴差头一次看见判官露出如此惊讶的表情，忍不住附和一声：“师父，忘川为何会下雪？”

判官看了看昏暗的天空，又看了看汹涌澎湃的忘川血河，讷讷吐出二字：“定数。”

漫天飞雪犹如杨柳之絮，打着旋儿在天上狂舞着，将两岸艳红的曼珠沙华层层覆盖，刹那间又化成晶莹的水珠，自花瓣上滚着掉进土里，发出扑籁簌的响声。

她突然止住脚步，任凭长胡子判官用力扯着锁魂链，也不为所动，站在忘川河边盯着妖艳的曼珠沙华看，清澈的双眼顿然雾气煞煞，不知道在想什么，长胡子判官怕啥她再搞出什么事，上前劝说道：“姑娘，万不可执着于俗往尘世，也不要妄想前瞻，人生而来修身养性，如若六根被污，必将堕入无间炼狱，万劫不复！”

她无言，弯下腰采了一朵曼珠沙华，放在手上碾碎，看着鲜红的汁液染红葱白玉指，心里竟有说不出的快感，喃喃自语道：“我好像忘记了一些东西……”

长胡子判官听的心惊胆战，唯恐她想起前后因果继而闹出大乱子，便又一声催促道：“姑娘，走吧。”

她没有继续钻牛角尖，随着生死之门的开启，判官将她的魂魄捏成一颗珍珠，抛了下去，道：“姑娘，希望我们下次相见不再是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