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莒国？郎君不知宋国正在攻打莒国吗？”

听到旁边的人侃侃而谈，蹲在边上的人不免困惑。

“什么？”

曾大哥登时惊到，脸色苍白，那蹲在地上的人见他如此神情，眼含同情，“想来郎君离家许久不知道吧，三个月前，宋国举兵攻打莒国，眼下无人支援，怕也是要坚持不住了。这宋国残暴，郎君的家人便是归顺，恐怕也难逃一劫。”

廿婉瞧着泥塑一般的人，忧心忡忡喊了一声：“曾大哥……”

忽而，一动不动的人颤了颤，人偶一般，“不行，我要回去看看。”

说着拔步往前走。

“欸！”蹲着人立时站了起来，“你现在去不就是去送死吗？”

只是人早已离开，不见踪影。

廿婉自知阻拦不住，小跑着才跟上前面的人。

两人途中未歇，又赶了两天***，尚未到莒国城门，便能听到撕心裂肺的嘶吼声。

廿婉瞧见身边的人嘴唇干裂苍白，八尺的大汉似是站稳不住，廿婉连忙伸手扶住。

“轰”

是城门被攻开的声音。

廿婉咬了咬牙，于曾大哥而言，他的家人就是他的精神支柱，若是家人不在，曾大哥亦会一蹶不振。

她看了看城门口冲进去的人，神色微凛。

除了统一服装的宋兵，还有布衣烂衫的百姓，又不知道从何处还冒出一些人马，衣着明显带着匪气。

这些人不管是兵是民，竟见人就砍。

“曾大哥，我们趁此时进去找曾大娘曾大嫂，也许还来得及。”

不少人跟他们一样，都是家在莒国，一齐冲了进来，确保家人无恙。

连日来的攻打，宋兵亦身心俱疲，此时胜利在望，也越发癫狂，和那些妄图乱中求财的匪徒一般，***不眨眼。

城里的百姓虽个个躲在家中，但手无寸铁，面对冲进来的宋兵贼匪唯有一死。

尚存的莒国将领再如何竭尽全力，一时之间也无法顾全。

“大哥！”

廿婉跟在曾大哥身后，一直动作急切的人忽然停下，目眦欲裂。

廿婉顺着视线望去，一个身上满是鲜血的小将把护在怀里的小孩推了出去，小孩嚎啕大哭，旁边急忙窜出一个妇人急急将其抱在怀里离开。

而那小将刀下还倒着一个人，一动不动，显然已经咽气，是宋兵。

小将听见声音看了过来，眼睛明显一亮，来不及喜道：“我没事！快回去保护阿娘和你***。”

说完人便急急冲向另一处的宋兵。

见大哥无碍，曾大哥一时不知该是如何表情，搓了把脸，对廿婉说了句“跟好了”，便头也不回地往家去。

廿婉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向那小将离开的地方，慌乱间被不同的人踩踏，流淌在地上的鲜血很快扩大变色，辨不出到底是谁的血。

看到大门斜斜倒着，门前一片杂乱，廿婉就心道不好。

“娘！***！阿疍！”

进门喊了两声，曾大哥的声音陡然变得苍凉悲戚。

“娘！***！”

他跪在地上，颤抖着双绿̶手却是迟迟不敢碰地上的人。

躺在地上老妇人头部一***血迹，已然无血外流。

而另一个年轻的妇人衣领凌乱，似是被人强扯开，白皙柔软的颈部横亘着一道丑陋明显的刀痕，而妇人手中还拿着一把刀，显然是自刎而死。

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不言而喻。

“大哥，这家好像还有人？”

外面传来声音，廿婉心中微紧，她本想让曾大哥先赶紧躲起来。

一直跪在地上颤抖的人忽然站了起来，把那年轻妇人手中的刀拿了起来，神情冷漠。

“阿廿，你躲好。”

说完就要出去，“曾大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一个人怎么打得过他们。”

廿婉一把拉住他，试图说服他。

曾大哥却是慢慢将廿婉的手拿走，接连几日的赶路加上情绪的大起大落，那个浑身充满希望与力量的男人此时已消失不见，双眸空洞麻木，隐隐***死寂。

“阿疍就麻烦你照顾了。”

廿婉还没反应过来，外面已经响起刀剑碰撞肉身的声音。

廿婉回过神，环顾屋内陈设，看着隐隐颤动的衣柜，顿了片刻。

衣柜被锁住，廿婉用手敲了敲柜门，轻声道：“阿疍，别怕。我会保护好你的。”

衣柜果然不再颤动，只依稀传来细碎的呜咽声。

“秦军来了！秦军来了！莒国有救了！”

外面不知是谁在大喊，廿婉来不及高兴，急忙起身出去去看曾大哥。

还未踏出门口，就听到刀剑入肉的声音，随即是一声粗鲁的大骂。

廿婉赶紧走出去，地上已经死了一个人，看打扮，不是宋兵，是匪贼。

曾大哥身上已中了好几刀，正汩汩往外流血。

他趴在地上，怀里抱着欲要离开的匪贼，一手死死握着刀往那人腿上扎。

那匪贼见逃不脱，气急败坏地扭身把刀往曾大哥身上戳，嘴里还骂声不断。

廿婉不敢停顿，下意识拿起地上的刀冲向正一门心思叫骂的匪贼，从他背后直直***他心口位置。

身上一阵剧痛，匪贼霎时泄了力，欲要回头看。

廿婉生怕他反击，拔了刀又扎了几刀，直到那人终于软倒下去，一动不动，她才整个人瘫软在地。

黏腻的鲜血沾在手上让她由身到心的恶心，廿婉来不及多想，一把扔下手中的刀，将手仓皇地在身上抹了抹，赶紧将倒在曾大哥身上的匪贼挪开。

“曾大哥，曾大哥，”她拍着闭着眼的人，甚至都不敢呼吸，见人睁开眼，她高兴道：“秦军来了，我们得救了。”

曾大哥望着她，似乎想笑，才开口，溢出一大口血来。

洁白的牙齿染上鲜红的血液，原本苍白干裂的嘴唇也艳得像是涂了胭脂。

嘴唇翕动，却是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廿婉看着他的伤口，无力地用手捂住，似乎这样就能让血不流了。

“曾大哥，你再坚持坚持，我去找人来救你！”

她忽然想起什么，也不顾满手的血，连忙转身回去，冲向衣柜，使了使劲，试图用手将锁扯开，竟然还扯开了。

“阿疍！”看到里面的小男孩，她竭力撑出一张和善的笑颜来，殊不知她一身的血已然将小男孩吓得浑身僵硬。

“没事了没事了，我带你去见你家里人。”

她将人从里面抱了出来，出来前她还不忘伸手遮住他的眼睛，怕他看见地上躺着的人。

“曾大哥，你看，阿疍还在呢。你还有家人呢！”

廿婉见曾大哥手微动，连忙将阿疍拉到他身边，“曾大哥，阿疍，你们在这儿等等，我去找医官来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