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赵内侍捏着嗓子喊了一声，院子里的人也当即跪了一地，王世川虽说年龄最小，可如今却也是官职在身，作为王府中唯一的嫡子，他跪在了最前面。

望着眼前赵内侍的官靴，王世川的心中不免哀叹，穿越一遭，膝盖不保，这真是万恶旧社会的臭毛病！

胡思乱想下，他也不知道赵内侍到底说了些什么内容，这圣旨听起来有些晦涩难懂，看来自己的古文底子还是有差距呀！

这时，赵内侍将圣旨递给王世川，笑道：“王奉御，陛下的旨意已经宣读，你们这便随咱家进宫面圣吧！”

王夫人上前扶起王世川，身旁的李嬷嬷则有眼色得朝赵内侍手中塞了一个荷囊:“请内侍稍候，容我家夫人和郎君换身衣裳！”

进宫面圣，总不能披麻戴孝，赵内侍明了地点了点头，跟着侍女进了偏厅。

他喝了一碗酥酪，又用了几块点心，王家母子也便收拾妥当，一顶小轿与一辆不起眼的青蓬马车离开王家，载着一行人朝着皇宫的方向行去。

马车内，王夫人攥着儿子的手，眉心紧蹙，虽说萧嵩让她放一百个心，可这毕竟是去见皇帝呀！自己甚至连皇宫的大门朝哪边开都不知晓，又如何能不紧张担心？

如今，王家只剩下川儿一个子嗣，圣前奏对不能出半点差错，否则惹恼了天子，王家也就不用活了。

王世川感受到手心的粘腻，望着王夫人紧皱的眉头，听着她一声接一声的叹息，晃了晃小手，安慰道：“娘亲不怕，孩儿听萧叔的话，见着皇上哭就行了。”

“好孩子！”王夫人一把紧搂住儿子，眼泪又忍不住滴了下来:“娘不怕，川儿也别怕！”

猝不及防下，王世川撞到王夫人的怀里。

唐朝女人的丰腴世代知晓，这猛地来这么一下，王世川顿时觉得有些不自在，这身体里可是成年男子的灵魂呀！

“娘，发髻乱了！”

他找了个借口从王夫人身上起来，整了整官服和幞头，回身时车帘被风掀起，车外的市井烟火气一下子撞了进来。

大唐长安城，以往只在史书上见过的名字，如今真真正正铺展在了王世川的眼前。

当下，长安城内有八条南北走向的大街与十四条东西走向的长街，将这座世界上最大的城市切割成一百多个棋盘般的方块，这种划分形式便是里坊制。

以朱雀大街为界，东边隶属万年县，领五十三坊；西边隶属长安县，领五十五坊。

日出与日落之间，朝向街道的坊门开启，允许百姓自由进出，待到傍晚时分，顺天门上的鼓楼会击鼓四百，整个长安城将关门落锁，成为了渭水上一座巨大的封闭堡垒。

眼下，时辰尚在未时初，街上正是热闹的时候，王世川饶有兴致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致。

朱雀大街是一条宽阔恢宏的南北通衢大道，路面平整，两侧有深沟，宽约一百五十步。路面上铺着沙石，两侧种有高大挺拔的槐树，茂密的枝叶向四面展开，遮蔽了不少炎热的暑气。

街面上的行人众多，百姓们沿着两侧慢行，贵族子弟则骑马招摇过市，马身上悬挂的金银饰品叮叮咚咚，好像一座移动的首饰店。

唐朝的女人并没有居深阁的习惯，街上的女子也是不少，皆是梳着大髻，穿着清凉，短衫瘦长裙下袒露着白皙的肌肤，也有人会围着披帛，尽显雍容华贵。

此时，长安城内胡汉混居，城中的胡人富贾也是多得很，不少胡族女子穿着窄袖紧身胡服，勾勒出曼妙的身形，头上梳着高大胡髻，露出一段白皙脖颈，别有一番风韵。

不过，王世川并没有看那些俗物，他的视线正被一个小姑娘所吸引。

小姑娘尚未及笄的年纪，仿着别的女子也梳了回鹘髻，髻上另戴一顶缀满珠玉的桃形金冠，上缀凤鸟，两鬓还插有簪钗，小小的耳垂上挂着耳珰，颈项间也佩戴着精美的首饰。

在小姑***身旁站着一名穿着锦衣的中年男子，正矮着身子听她说话，小姑娘在交谈间露出了明媚的笑容，那笑容美得如同绽放三月花。

人海之中，王世川一眼就望到了她，虽说小女孩的年纪尚轻，可仅凭这幅容貌也能看出日后必定是个绝色的佳人。

不过，王世川倒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就是觉得那么小的一个脑袋，竟然顶着繁厚的发髻和珠玉首饰，在细细的脖颈上显得有几分摇摇欲坠，他真怕小姑娘笑得再灿烂些会闪了脖子，几次都有想去扶一把的冲动。

马车一瞬而过，王世川收回了目光，正身端坐，继而又好笑地摇了摇头。

这时，马车外隐隐传来“回避”的声音，他知道历史上那座庞大恢宏的宫殿，以及那个为着美人由俭入奢的唐玄宗，终于要在他眼前揭开神秘的面纱。

“郎君，请下马车！”

马车外，随行的仆从恭敬地将车帘挑起，王世川起身跳下马车上，回头伸出手，将低头弯腰王夫人扶了下来。

转身望去，眼界内是一座高大恢宏的宫门以及向左右延展的城墙，大块砖石所筑的城墙极显厚重与沧桑感，宫门处则有黑甲军卒守卫，皆是威风凛凛，目不斜视。

陡然间，王世川的心中激荡起来，似乎此时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身处何方。

这里真的是大唐，大唐长安！

“郎君，此去便是太极宫，宫禁森严，您可莫要乱瞧！”

赵内侍下了轿，见王世川好奇地东张西望，脸上竟不见半点丧父的哀伤，心中不免叹气，却还是上前提点了一句。

“赵内侍，多谢您的提醒！”王夫人轻拍一下儿子的肩膀，看着儿子低了头，方才跟着赵内侍进了宫门。

过了承天门便是嘉德门和太极门，进入太极门后，王世川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不过，既然有了赵内侍的提醒，他便不敢再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