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刚蒙蒙亮，沈春鸿就去大队部给住在省府的沈春来挂了个电话。将今年杂蘑丰产，合计着让家里的孩子们送些新鲜的过去给他们尝尝的想法说了一下。电话那头的沈春来自是开心的紧。一个劲儿的表示老早就想这一口了，只是不知道今年山上出的多不多，所以一首没好意思张嘴。

沈春鸿笑骂：“怎滴，在省府待的年头久了，和我这个乡下的穷哥哥就疏远了？”

沈春来那边一个劲儿的赔不是，并且不断地邀请沈春鸿这次一起过去住几天。

沈春鸿回绝了，临了说了句：“自家兄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想吃啥了就挂个电话来。都退下来了，愿意动弹了就回来住段时间。”

随后又给大孙子沈迎新单位打了个电话，将沈迎春要去省府卖蘑菇的事儿说了一下。嘱咐他多照顾着点，将在学校打零工的老三也叫着帮忙。紧接着又问了一下，曾孙沈浩的情况，长没长胖、会不会走路。最后有些希冀的问道：“啥时候能带回来让他看看，稀罕稀罕。”撂了电话，老人眼皮微垂声音低沉的对值班老头说了句：“走了。”便拄着拐棍蹒跚而去。

石头起床后发现家里就剩下姥爷一个人，一问才知道家人都被舅妈拉着上山了。昨天晚上将二哥找回来以后，姥爷就把去省城的事情说了一下。然后又表示既然迎春怎么都是去一趟，索性多带上些蘑菇。一部分送亲戚，一部分拿去卖卖看，卖多卖少都能贴补家用。

这家事情舅舅他们十分支持，只有沈迎春在那嘟囔：“拿着蘑菇去省府没问题，就是再多我也不打怵。关键我没卖过东西，也不知道卖多少钱。”

齐石在一旁接过了话茬：“二哥，我和你一起去，我负责吆喝你负责收钱。”

那副信誓旦旦的样子惹得众人一阵欢笑，就连心里有气的沈迎春出声揶揄：“瞧把你能的，你会吆喝，那你吆喝一声我看看。”

结果石头毫不扭捏的张嘴就来了一段：“瞧一瞧看一看，停一停站一站，纯天然无污染，新鲜杂蘑山上产。你要问我怎么卖，一元一斤称不短。”

看着一套一套的石头，众人都是一阵错愕。大舅妈更是像见了外星人似的，盯着齐石上下打量。就连知道石头情况的沈春鸿都被突如其来的这套嗑给搞懵了，咳嗽了一声说道：“小石头长本事了，这是在哪学的呀！”

齐石也知道自己表现得有点超前了，急忙顺着姥爷的话说道：“我是之前和我舅妈去赶集，在集上听说的，然后我就记住了。”

齐石强烈要求要一起去，说是可以帮忙看包还可以帮忙吆喝。最后在姥爷的支持下，大舅妈终于点头同意了。事情定下来了，这不一大早舅妈拉着全家人出门了。说是叫着三舅妈一家一起去，多带点也值当的去一趟的，要是能卖就多卖点钱。

屋子里就爷孙两个，沈春鸿看着大口吃着早饭的齐石说道：“石头呀，将来还是要读书的，不能像以前那样了。”

齐石点头应承，对于上学的事情他早就做好了规划。肯定不会像上辈子那样犯傻，宁可吃再多读书的苦，也不想再被社会毒打。上一世因为低学历被现实按在地上来回摩擦，齐石只能无力的撂句：“如果能重来，我一定要好好学！”

不过对于能不能考上大学，齐石心里还真是没底。你要说初中小学的知识齐石完全不担心，但是高中就不好说了。碧青上辈子他就没上过。

吃完饭，爷孙两个就在院子里坐着，低声地聊着，有的事情姥爷问得更详细了。甚至之前说过的事情再讲了一遍，老人还是听的那么认真。

还是会笑还是会担心，还是会哀叹！这就是老人想要陪伴成长的愿望，实在不行能多知道一点多听几遍也是极好的。

今年真是个山货丰年，中午五六个人每人扛着一筐蘑菇回来。二哥二嫂将肩头的大筐放下，从饭锅里拿出饭菜急忙地吃了几口，然后就再次出去。两个舅妈带着三舅家的姐姐在灶房刷锅烧水，将采来的蘑菇清洗摘根，然后倒入锅中焯水。最后将二哥两口子扛回来的两筐焯完，地下己经摆着的几个个大桶。众人将盛着蘑菇水桶用绳子沉到水井里，这年代农村没有冰箱，水井就是冰镇食物的最佳选择。目测一桶至少有西十多斤，看着将近两百多斤的蘑菇，石头也傻眼了。按照自己的计划带着几十斤鲜蘑再带着那两袋子干蘑菇就可以了。可是现在就鲜蘑就装满满几大桶了，这阵仗可是够大啊。好在知道有两个哥哥接站，不然石头打死也不会带这么多。

看着这么多蘑菇齐石心里也没底了，要是卖不完怎么办。大家都被自己说的抱有很大的希望要是卖不出去，估计以后再想说服家人做什么就难了。不过这个时候不能慌，齐石按照和姥爷说的，首接对着三舅妈说道：“舅妈，等我回来给你们分钱。”

三舅妈笑呵呵地说：“那好呀，要不把我家的干蘑菇也拿下来你们一起带着。”

齐石急忙摇头，一双小手摇的飞快：“不行不行，太多了拿不了！”

又觉得这话说的有点不合适急忙解释道：“要是卖得好咱们下次再拿去卖，这会就先余着。”

那面红耳赤的焦急模样引来众人一阵欢笑。

说起来这年代山上的蘑菇在农村不值啥钱，毕竟家家都有，三舅妈说的那些也是逗乐子而己。殊不知这不起眼的纯天然蘑菇以后是多么的畅销。

夏天天长，这时候日头己经落山。大舅妈又在家里抓了几只鸡，扎了翅膀装进编织袋。然后就和三舅妈一起准备晚饭。

吃过晚饭，大舅沈正家套好马车。把几个编织袋还有西个装满蘑菇的水桶装进车厢，趁着天色没黑拉着两人就出发了。家里到火车站赶马车要走一个半小时，现在出发到达车站正好能赶上夜里十一点半的火车。还没走出村子便遇到正要回家的三舅沈正首。说了原由，沈正首将自行车骑回大队部也上了马车。夜色慢慢降临，齐石三舅点亮马灯。大舅一边赶着马车一边嘱咐着要注意的事儿，空旷的土路上幽暗的车灯哒哒的马蹄声渐渐地远去。

到了火车站己经夜里十点了，买了一张到奉天的车票。大舅看着马车，三舅帮着将蘑菇搬进站台。等了有一会儿一列绿皮火车才缓慢的驶进车站，透过车窗就能看见车厢只零星的坐着几个人。火车停稳，列车员用力的推开车门。齐石扛着装着母鸡的编织袋就钻了进去，找到车票上的座位号，就在那里站着等二哥将水桶搬过来。最后三舅从打开的车窗将几编织袋干蘑菇递了上来，透过窗户对着正在整理袋子的沈迎春又嘱咐了一些要注意的事情。

随着火车吭吭哧哧的开动，齐石心情也震荡起来起来，中二的在心中呐喊：星辰大海我来了。正在自我陶醉的齐石，被落在肩膀上的巴掌惊醒，抬头见沈迎春面色不善的瞪着自己。齐石立刻就明白了：“二哥本来是不想出来的，在他心里舒服的在家里打打牌多好。”这一巴掌只是把心里的那股邪火释放出来罢了，并且拍的并不重。

齐石故意装出一副吃痛的样子，使劲儿的噘着嘴挤着眼睛，瞬间眼中就涌出了泪水，委屈巴巴的说道：“二哥，你打我！等我回去告诉姥爷，让他揍你。”

沈迎春也有点懵看看自己的手，然后在自己的腿上拍了一下，然后又看着眼泪都要掉下来的石头，有点懵，这也不疼呀。他确实想出出气，好好的在家打牌他不香么？村里所有的汉子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自己干啥非要受这累。这会儿也不顾不得多想，只好换出一副笑脸：“石头，刚才二哥是给你拍蚊子呢！”

齐石听着这个蹩脚的理由，撇撇嘴眉头微蹙用一副你是不是傻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二哥。

估摸着也是觉得这个理由不太靠谱，随即又说道：“啊啊，是我看错了，是你衣服上有灰，我给你拍拍。”

说完还肯定似的点点头，又伸出手在石头的肩膀上掸了掸。

齐石眼神又换，脑袋轻转下巴微扬，眉毛上挑斜斜的看着有些局促的汉子，那活脱脱就是：“我不说话，你编你继续编！”

最后还是沈迎春败下阵来，伸手在石头的脑袋上一阵揉搓：“好啦好啦，臭小子你赢啦。我错了还不行。我就是不明白这东西能卖的出去，好好的在家歇着他不好么。”

齐石暗叹一声：“这就是社会的现状，淳朴的农民都习惯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在自己一亩三分地里刨生活。”

想了一下，郑重的说道：“二哥，你过得好么？你要多久给二嫂买一件新衣服，你给过姥爷、大舅钱么？”

沈迎春脸色一暗，好像是被说到了痛处，片刻又梗起脖子：“不都是这样么，种地也卖不了多少钱啊。”

齐石叹口气道：“二哥，咱们这就是出来挣钱的。”

沈迎春有些不服气：“就这些家里吃不了的蘑菇能卖多少钱！”

齐石知道光凭自己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所以这次一定要成功，否则这股心气儿再难拉起来了。不过还是说了句：“二哥，这东西咱们这件见的多吃得多，习惯了所以不当回事儿。但是城里人吃的不多呀，所以能卖得出去。”

沈迎春好像被说服了，眼睛里闪出一股希冀的光，随后又暗了下去。

这一瞬即逝的光芒被齐石捕捉到了，紧跟着说道：“二哥，要不咱们打个赌吧！”

看着一脸疑问的沈迎春接着说道：“就赌这次蘑菇都能卖出去！”

沈迎春出声道：“怎么赌？”

“这次听我的，我说怎么卖就怎么卖，如果都卖出去了的话，咱们以后就做这种生意。”

“那要是卖不出去呢？”

“卖不出去，我回家就和姥爷说咱们就安安稳稳种地，你随便怎么玩！”

火车中途停了几站并没有什么人上车，车厢里面的人将两兄弟的话语都听了个清楚。齐石看到有人表情怪异，有人则是一副思索的神情。这并不奇怪，有些人还觉得这是投机倒把，有的则是受到了启发。有人则是刻意的走过两人的身边，装作不经意的看了看装在水桶里的蘑菇。

这一切齐石看到了并没有说，只是对几个人笑了笑，沈迎春正想着心事并没有注意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