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来后，医生的话还在明檀的脑子里不断地盘旋。

“你有染色体遗传病，再加上你的家族患癌史，这并不奇怪。”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确定癌症期数，我们好尽快治疗。”

明檀失魂落魄地在路边公共座椅上坐下。

她拿出手机，看着通讯界面上顾司逸的名字，手指迟疑着打字。

这件事用文字来说，未免要打的字太多。

可用电话说，她亦说不出口。

——明檀和顾司逸，是个狗血的故事。

研一那年，明母发现脑癌，家里房子卖了也无济于事，明檀就休学出去赚钱。

顾司逸找到在酒吧打工的她。

明檀看着他愤怒失望的脸，脑中想着的却是病房里明母消瘦又苍白的脸。

上百万的手术费压垮了她，不能再压垮另一个人的人生了。

她就装作傍上富二代，和顾司逸提了分手，用最难看的方式结束了一切。

可还没等到明檀攒到做手术的钱，明母就先一步离开了人世。

字打了又删，明檀最终还是没能告诉顾司逸。

她恍惚地回到家中。

家里漆黑一片，了无人气。

明檀摸索着走到沙发边坐下来。

头像是被人不住地敲着，她干呕起来，指甲陷进沙发里，十指连心地疼着。

止疼药就在包里，可她却自虐般让自己就这么疼着。

好像只有这种剧烈的疼痛，才能证明她还活着。

痛苦暂缓后，明檀仰躺在沙发上，用手臂捂住眼睛，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下来。

她永远记得明母在最后的日子里，因为化疗而极速消瘦的身体和一心求死的样子。

那样痛苦的经历，现在终于也轮到她了。

她就这么躺了一夜。

顾司逸今晚还是没有回家。

……

周一，早八。

医院晨会，科室主任召集所有人看新病患的片子。

纤维瘤晚期，很凑巧，和明檀的病发位置只差了一个部位。

明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甚至于晨会结束后，她第一个走出了房间。

她站在走廊里，听护士们说那个患者很有求生意识，还没住院就已经将全部头发剃掉了。

她透过消防栓玻璃，看着自己一头乌黑的短发，似乎看见不久的将来，自己被剃成一个光头的样子。

一定很好笑。

明檀正发着呆，顾司逸终于从会议室里出来了。

这个开颅手术他是主刀。

明檀低头看着地板，话却对着他说：“如果得了这个病的人是我，你建议我动这个手术吗？”

她的话来得莫名其妙。

顾司逸却连一点探究的欲望都没有，只是淡淡回答：“如果是你，我会直接建议放弃治疗。”

“这个癌治愈率不足10%，你也是医生，你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治。靶向治疗乃至于开颅手术，对于病人来说都只是无意义的折磨而已。”

明檀沉默下去。

她攥紧了白大褂，紧了又松，仍不死心地问：“那你会和这个病患的丈夫一样，在我得病的时候一直陪着我吗？”

顾司逸诧异看向明檀。

他的眼神似乎在说，她怎么会问出这个问题来。

他只轻嗤一声：“不会，因为你不配。”

明檀的眼眶顿时酸涩起来，却只能扯出一个笑容，自嘲道：“那我还是不要得癌症好了，不然到时候都没人陪床，那也太惨了。”

顾司逸却只是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就径直走远了。

隔着距离，他却突然听见护士着急的声音响起：“明医生，你怎么流鼻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