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柔惊住。

监察院果然不一般，这么一会儿就查明了。

男人沉着眉眼：“你就由着叶家欺负？”

“不！”叶柔想到前世种种，面容冷戾，“要讨回来的！”

这个回答似乎让他很满意，又慢悠悠给她擦起头发，

待擦干，还动手给她挽起发来。

这样亲密的事也做！

这人太过分了。

叶柔来了脾气，侧头拽住长发往回扯。

男人被她的动作唬笑，低声训斥：“好好的，怎么又炸毛儿？”

见他笑，叶柔更怒：“男不为女挽发，除非结发为夫妻！你比我年长怎会不知！”

“你故意占我便宜，不过是欺我阿母早逝，没人给我撑腰罢了！”

“你和他们一样，都觉得我好欺辱！可你们别忘了，我有手也有嘴，挠不死人也能咬死人！”

“再逼我，我就和你同归于尽！”叶柔仰头看着他，神色决然，“我绝不任人宰割！”

话说完，眼泪争相涌出。

虽知道眼泪无用，可她控制不住。

这次，男人没笑也没怒。只是按着肩头让她坐好，继续给她挽发。

叶柔目露凶光，正想着以后定要切掉这厮的巧手时，就见他拿出一枚珠花。

这是……

她惊得睁大双眼，一把捏住他手腕。

珠花净白软玉雕刻，花心镶嵌着珊瑚珠子，红灿灿的，华贵又热烈。

“怎么？识得？”

叶柔缓缓回头，仰脸看向眉目低垂的男人。

一点一点从这张儒雅的脸上，找出了那个少年的一点影子。

“梁劭……阿舅？”

有些像，可他变化太大了，叶柔不敢确定。

梁劭应了声，将珠花插在她发髻，淡声道：“以后有人给你撑腰了。”

相同的话叶柔也曾说过。

那是十年前。

他还是个孤寡少年，无父无母也没有名字，因独居在林中，被村民唤做林小郎。

因书读得好遭人嫉妒，被毒打时，遇上了叶柔。

五岁的奶团子口齿伶俐，要带他走，可没人信她是官眷。

最后叶柔被他护在身下没受伤，他却被打断了几根肋骨。

此后，他随叶柔外祖梁居正回了京都。

梁居正只得两个女儿，无承嗣之人，便将他认作义子。

后来愈发信任爱重，让他入了梁家祖谱，取名梁劭，字容与。

“哥哥，以后你就是梁家人了。”

“没大没小，要唤阿舅。”

“阿舅，以后有梁家给你撑腰啦！”

……

时过境迁，他们的面目都变了，可记忆却是如此鲜明。

叶柔看着梁劭。

先是笑了，笑着笑着又有了泪。

单薄的少女，哭得安安静静。

梁劭心疼得皱眉。

这得是受了多少委屈，才能哭都不敢出声。

他轻叹一声，走到她身前，单膝跪地半蹲下，柔和道：“饿不饿？念念。”

念念。

叶清念。

她出生时，外祖为她取的小字。

梁家出事后再没人这样唤她。

“您怎么才来？”

“这些年您去哪了？”

“说好带着珠花来叶家接我的，珠花还在，您为何就把忘了……”

叶柔不再压抑，嚎啕大哭，像是要把上一世的恐惧绝望一并哭出来。

“怎么这么能哭。”梁劭扯了衣袖给她擦泪，轻笑道，“我在问你饿不饿呢。”

叶柔吸吸鼻子，红着眼点头。

“走，吃席去。”梁劭牵她起来，“我们念念吃饭是头等大事。”

不！

拆穿叶漪，让她名声扫地，才是最要紧的。

叶柔跟在梁劭身后，他步子放得慢，很是将就她，到了大厅门口停下。

“届时安心用饭，我会让他们下跪求你，要杀要剐全凭你心意。”

“不，我自己可以的。”

上一世她就是过于信赖别人，觉得那些人都是至亲，不会害她。

这一世，她信阿舅，但她只会靠自己。

梁劭挑眉，富有兴致：“想好怎么做了？”

“嗯。”叶柔眼睛清明，神态坚定。

“那便放手去做，做不成我就把人抓起来，让你打着玩儿。”

玩？

是玩。

不过不是玩人，是玩命！

见她眸中染霜寒，梁劭被逗笑，抬手捏她嫩生生的脸。

嗯～

手感不错。

怪好捏的。

叶柔一把扒拉开他。

这人真是，还当小时候呢？

“小孩儿长大，不亲舅了。”

梁劭抱怨完，负手进门。

叶柔赶忙跟上。

“梁院首到。”

宴息处众人心里一咯噔。

暗忖这荣王府果真树大根深，连梁容与都能搭上。

说起梁容与，三日前还没人知晓这号人物。

直至早朝，他跟在天子身侧，天子金口玉言，此人乃监察院院首。

大晋朝太祖设监察院，不受行政所辖，上督皇权百官，下察民情民生。

人员选拔非常严苛却也公正，世家子女、寒门白衣、贩夫走卒皆可参选。

晋人口口相传，监察院内无凡品，院首本是谪仙人。

可见院首品行心性之高。

梁容与时年二十有七，是历任院首中最年轻的一位，难免让人好奇，争相打量。

于是看到梁劭长身立在门口，一身玄青衣袍，素不染尘。

五官俊朗至极，可所有人最先注意的是他的气度，克制而厚重，沉稳而从容。

在场女眷不自在起来，有的暗搓搓整理仪容，有的羞红了脸还要偷偷打量。

真真是女子慕强者，颜色好的尤甚。

人心萌动中，唯有荣王不安。

这尊活圣人住他府上。

天大地大，就连宫里都有他下榻的地方，他偏偏跑来这里。

鬼才信是因为宅子装修！

他担心印子钱出了乱子。

万一被监察院叼住，他可就完了！最轻也得是个财产充公，再牵扯出什么，抄家都可能。

颤颤巍巍上前：“梁院首，请上坐。”

“不急。”梁劭回头虚手一招，柔和道，“过来。”

叶柔能感觉到，所有人目光都转移到她身上，有震惊、有嫉妒、还有不屑。

她略一低头跨过门槛，走到叶漪身旁停下。

叶漪的心猛然提起。

她怎么来了？

梁劭从容坐上主位。

“本院在湖里救的这小孩儿，当时还有几个醉汉在追她。”

“她说自己是被人推下水的。”梁劭略一停顿，“王爷知晓，本院眼里容不得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