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聿礼默认。

“是补偿吗？”

“礼物。”他背对走廊的窗户，一张脸晦暗不明，“下周你生日，我出差去外地，提前送了。”

沈岁没出声。

她生日是二月份。

顾聿礼连她的生日都记错了。

相识多年，睡过亲密过，她这个人在他心里真是没什么分量。

“想要车吗？”顾聿礼不太有耐性，对女人的脾气倒是温和，“我车库有一辆奥迪，你先开。”

那辆奥迪A6是他的第一辆座驾，开着玩的，开了几次就换高档的新车了。

不过保养得很好，有八成新。

沈岁刚考完驾照，确实在选车，二手车撞坏了不心疼，而且这辆奥迪有纪念意义。

她犹豫的时候，过道转角出现了几个人影，为首的是金融系主任，沈岁装作不认识顾聿礼，和他擦肩而过。

“沈岁啊，你没去合影？”

系主任拦住她，一扭头，又发现了顾聿礼，“顾先生，一起去食堂吃饭？”

“不麻烦了，下午有私事。”

系主任语气惋惜，“社团彩排了舞蹈，还打算邀请您观看呢。”

顾聿礼表面客套了一下，“以后有机会。”

“沈岁是社团的团长，她在市里的舞蹈比赛获过奖！”系主任自豪，拍了拍沈岁肩膀，“每年校庆她都表演舞蹈。”

顾聿礼一直没兴致搭腔，听到这句，才漫不经心开口，“沈同学今年怎么没跳？”

系主任无奈，“沈岁不肯上台，我也劝说不了她。”

“为什么不肯？”顾聿礼停下，转过身。

系主任明白他不高兴了。

女生巴不得给他表演，万一入他的眼了，他夸一句，当文娱干部绰绰有余。

头一回遇到不识抬举的。

系主任将沈岁推过去，她没站稳，险些摔在顾聿礼怀里。

顾聿礼眼疾手快扶住她，压低声，“因为我在吗？”

他嘴里是茶叶的清苦味，顾聿礼有个习惯，早晨喝一杯特浓普洱提神。

沈岁僵硬退后一步，“我脚有伤。”

男人垂眸，她脚踝缠了厚厚的绷带。

“顾先生，6月份的毕业生欢送典礼上，沈岁一定会登台表演的！”系主任替沈岁解围。

顾聿礼没说来，没说不来，平静朝一楼走。

系主任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这位不是刁钻的主儿，可也别得罪了，大学其实是一个小社会，要懂人情世故。”

沈岁闷头不语。

“他如果愿意来看演出，你跳得好，大四你报名学生会，很容易当选。”系主任瞥她，“我瞧你平常机灵，才教导你。”

“谢谢主任。”沈岁谦虚笑。

主任是好意，她清楚。

成年人讲现实，拼背景，有些人的一句话，比金子都值钱。

尤其是顾家的话。

沈岁和系主任在多媒体大厅分开，收到了顾聿礼的短信，让她回去一趟。

顾夫人这段日子催得挺紧，不回是不行了。

她跑回宿舍，从抽屉里取出那只包，上车交给顾聿礼。

“太贵了，不适合在学校用。”

他手肘支着车窗，闭目养神，“丢垃圾桶。”

沈岁顿时无言以对。

自从父亲的财产充公，家里又断了收入来源，她太知道没钱的窘迫了，二十万的包哪里舍得扔掉。

顾聿礼更知道她舍不得。

沈岁没理他。

再行驶过一个路口，快到顾宅了，顾聿礼忽然问，“你跳什么舞种。”

“古典舞。”

他侧过头，打量她的细腰和手臂，娇软纤长，却有柔韧度和力量，是练舞蹈的身材。

顾聿礼没有上流圈的陋习，但也和上流圈交际。

那群人偏爱舞蹈生，有十几年的童子功是最好的，柔软得可以翻来覆去各种姿势。

“毕业典礼你表演吗。”

沈岁抿唇，“那天你来吗？”

“有时间会来。”

顾聿礼一贯是这副样子。

不明确的暧昧，不挑明的甜头。

留下回味，以及抽身的余地。

车拐弯开进小区，顾宅是1号院，一套四百平米的徽派合院，灰白色砖瓦，入户的影壁墙挂着大红色中国福字结，气派恢宏。

司机停好车，拿起扫帚扫干净车门外的雪，顾聿礼才下去。

皮鞋油光水滑，不沾一丝雪和泥。

顾聿礼下班住市中心的大平层，六日必须回顾宅，一家人团团圆圆吃饭，看新闻，向顾淮康汇报工作。

是顾老太爷那辈立下的规矩。

院子里的柿子树染着白霜，顾聿礼经过树下，抬手摘了一颗大的给沈岁。

“柿子熟了。”

她一摸，带冰渣的。

生理期不能吃凉。

沈岁摇头。

他握在手里，“不爱吃了？”

“过两天再吃。”

沈岁也不晓得他懂不懂，她不可能怀孕的。

顾聿礼迈上台阶，打开红木大门，吩咐迎接的保姆，“煮梨汤，沈岁喉咙不舒服。”

她瞬间想起顾聿礼那晚躺在浴缸里，摁住她后脑勺往下压的一幕。

腹肌紧绷，硬邦邦的，硌得她嘴唇发麻。

沈岁半点经验也没有，疼得顾聿礼额头冒汗，他仍旧没松开，嘶哑着喊她名字，逼她对视。

他竟然不避讳她，光明正大提这茬，仿佛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小事。

沈岁面红耳赤。

进客厅，顾夫人正在和顾淮康的秘书通电话。

秘书说住在电视台对面的京西宾馆，吃了烤鸭，明天回家。

沈岁有朋友在京西宾馆做服务员，住客是一等一的厉害人物，进出要审核通行证，安检很严格，连房间和饮食都不允许拍照。

顾聿礼也去参加过商业峰会。

“提醒老顾吃降压药，少抽烟，聿礼的事情我会办好，放心吧。”

挂了电话，顾夫人招手示意沈岁坐，目光随即定格在她的挎包上。

这款包的配货大约要50万，比包还贵，沈岁开始实习就不收顾家给的生活费了，赚的工资连一根背包带也买不起。

她察觉到顾夫人的目光，身体不着痕迹挡住包。

顾夫人慈爱笑，“有三个月没回来了吧？你顾叔叔惦记你。”

“我也惦记顾叔叔。”

“岁儿，你妈妈的治疗费够用吗？”

顾淮康夫妇私下叫她“岁儿”，清脆圆润的儿化音，顾聿礼从不这么叫，只在床上欲生欲死的那几秒巅峰，他颤抖着叫过一次。

岁儿。

粗重的喘息，凸起的青筋。

满是雄性欲望。

叫得她瘫软。

顾夫人继续说，“疗养院的花费大，不够要告诉我，你专心上学，赚钱不急。”

沈岁回过神，“够的，顾阿姨。”

“岁儿，谈恋爱了吗？”

顾夫人眼神如炬，盯得她头皮发麻。

“还没谈...”

“有喜欢的吗？”

沈岁忐忑不安。

顾聿礼这时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气定神闲整理袖扣，保姆问他吃什么，他说了一道苏菜。

顾淮康以前职务调任频繁，顾夫人也忙，他养在苏州的外公家，初中毕业才回北方，会讲老式的苏州话。

所以他既有北方男人的高大，气魄，也有南方男人的白皙，精明。

南北通吃。

“没有喜欢的。”沈岁心不在焉，视线逃避着顾夫人。

顾夫人又瞟了一眼那只包，没戳破。

小姑娘爱面子，没禁住诱惑走错了路，大学里见得多了。

“生活有困难不好意思找我，找聿礼和嫂子。”

嫂子...

沈岁捏着沙发垫，捏得骨节嘎吱响。

顾夫人一本正经望向顾聿礼，放在桌上几张照片，“你挑一个合眼缘的。”

他摆弄着招待客人的玉石烟灰缸，“您挑中谁了？”

“我不干涉你的决定。”

沈岁看照片里的女人都挺端庄漂亮，年纪和顾聿礼相仿，最重要是家境滋养出来的贵气，上得了台面，和他般配。

“这个。”他选了垫在底下的一张。

最美的。

那种夺人眼球、有攻击性的漂亮。

沈岁心口发涩。

果然，男人是视觉动物。

第一嗜好永远是美貌。

他也对美女感兴趣。

顾夫人却不满意，指着另一个，“她呢？学历高，父母是高校的教授，爷爷部队退休。”

“您喜欢吗。”顾聿礼脸上没多大的波澜。

“你自己的妻子你做主。”

“我已经选完了。”他坚持。

顾夫人彻底没了笑容。

“岁儿，你帮聿礼挑。”顾夫人又把照片挪到沈岁面前，“女人看女人的眼光最准。”

沈岁咬着下唇，五脏六腑几乎绞成一团，堵得她喘不过气。

“她挑什么？”顾聿礼靠着沙发背，眉间不耐烦，“又不是她娶，是我娶。”

“看来你真喜欢了？”顾夫人试探。

“您安排见面吧。”

顾聿礼答应得毫不迟疑。

他端起茶杯，右手在沈岁眼前一晃。

就是这只手，研究出了最先进的飞机部件，使他任职的航空集团成为业内的领军集团，他也一跃成为身价最高的总工沈师。

提起顾聿礼，圈内评价是：金尊玉贵，沉着冷漠，谁也看不透。

沈岁觉得远离他是对的。

这样的男人，注定是让女人栽跟头，受情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