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噗通两声，进来的四个人，有两个直接给吓晕了。

段悠然仔细一看，躺在地上的，正是张小月娘家的大哥张明和二嫂杨二梅。

而另外两个人，张小月的亲娘许氏和二哥张冲，此时正脸色惨白地跪在地上，浑身抖得跟筛子一样。

“小……小月啊，我们就是想来……想来看看你，没……没别的意思。”许氏战战兢兢说着，身子忍不住往门外挪。

她被浸猪笼的时候，没一个人站出来为她说半句话，等她死了，却惦记起了她家里的东西。

对她可真是不一般的好。

闭上眼睛，段悠然就能看到这几个人曾经的凶神恶煞。

张小月在娘家的时候，脏活累活向来都是她一个在做。这些人但凡有不满意的地方，便会对她拳脚相加。

而今她身上都还有不少旧伤，一眼看去，触目惊心。

当初，罗家二老想要为自家儿子寻个媳妇冲喜，希望儿子能活下来。但没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将死之人。

偏偏在那时，有人给张冲说了门亲事。张家为了能凑齐彩礼钱，便将她许给了罗家的病秧子。

张小月不是没有反抗，但她得到的只是一顿毒打，然后被他们灌了药，塞上了花轿。

她嫁到罗家还不到半年，病秧子就一命呜呼了。若不是她有身孕，怕是早就被罗家人赶出了门。

待到她十月怀胎，生下儿子，罗家人高兴得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却有流言蜚语悄然传了出来。

他们说，罗家那病秧子连翻身都费劲，根本无法做那事，这孩子指不定是谁的。

他们说，这孩子长得唇红齿白的，一点都不像是罗家的种。

他们说，当初张小月死活不肯嫁过去，多半是因为有了相好的。这孩子根本是那人的种。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罗家人越看越觉得这孩子不是自家的，对张小月和孩子都厌恶到了极点。

但因为拿不出证据，只得寻个张小月不孝的名头，将她赶了出去。

张小月原以为她能回娘家，可张家人却在她最孤苦无依的时候，当着全村人的面，和她断绝了关系！

若不是还有这茅草屋，她怕是连个栖身的地方都没有。

至于那几亩地，是她求了罗家人好久，他们才不情不愿给的。

不然张小月和清儿哪里能撑到现在？早就饿死了！

“我们会给你多烧点纸钱的，你就……就安心地去吧。”许氏牙齿打颤，差点咬到舌头。

“娘，你知道我有多痛吗？”段悠然故意扯开了衣袖，露出了身上的斑斑伤痕，“我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许氏被她吓得两腿发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她就不该为了那么一点钱，跑到这里来受罪！

“小月，你都已经死了，不甘心还能有什么用？难不成你还能活过来？”许氏希望她还能顾念一点情分。

可眼前的是鬼不是人，讲情分有什么用？

“知道为何地府的人不收我吗？因为他们说，若是我能找到一个替死鬼，我就不用死了。”段悠然随口胡诌了一句。

这一下，把那三人吓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地滚出了她的地盘。

“我晚上再来找你们玩儿！”段悠然对着他们狼狈的背影挥了挥手。

“娘，你真的是鬼吗？”清儿哭着拽了拽她的衣角。

“小傻瓜，我怎么会是鬼呢？方才不过是吓唬他们的而已。”段悠然看到这小东西流泪，心里狠狠一揪。

她蹲下去，用拇指抹去了他的泪水，“别哭了，我可不喜欢小哭包。”

清儿立刻就不敢哭了，怕自己会被娘亲不喜欢。

看到他这样子，段悠然心里一疼。

他不怕她是鬼，却怕她不喜欢他。

大抵……清儿也是知道张小月对他有怨气的吧？

要不是因为他，她也不会被罗家扫地出门，不会一个人苦苦支撑两个人的日子。

之所以会取名清儿，是因为张小月想让别人知道，她是清白的，她没有做任何对不起罗家的事情。

张小月对清儿并不算好，她将自己所受的委屈都发泄在了无辜的孩子身上。

一直到三月前，吴春回到烟坡村，张小月芳心暗许，清儿就越发碍眼起来。

上天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没过两日就为她安排了一场大火。

清儿被困在厨房里，不停哭喊，而张小月站在不远处，看着那越来越猛烈的大火，脚下仿佛被黏住了一般，挪不动步子。

她想，要是清儿就这么死了，她和吴春是不是就有可能了？

不过，她最终没有能如愿，清儿聪明，在水缸里将自己打湿了，跑了出来。

在大火快要蔓延出来的时候，清儿还狠狠推了她一把，想要救她的命。

张小月羞愧难当，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及时控制住了火势，好才没有将这茅草房烧毁。

回忆起这一段，段悠然只觉得心里狠狠一揪，清儿当时在火海里哭喊，却发现自己的娘无动于衷，该有多伤心难过？

但他不但没有半分记恨，还想要救张小月。

这孩子，简直就是个小天使！

先前对张小月的同情，全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上天想要她的命，并非没有道理。

段悠然捧着清儿的脸亲了一口，亲得他受宠若惊，小手摸着脸颊，瞪大了眼睛。

这样子真是要把人萌化了。

回屋换好衣服，段悠然到厨房去找出了那个搪瓷罐。

打开一看，傻了眼。

张小月的全部家当，居然只有半吊钱？

半吊钱还藏那么深！

亏得没有被那几个人找到，不然还不知道要怎么笑话她穷酸呢。

她不是有三亩田吗？就算收成再不好，也能存上些银两吧？她怎么会把日子过成这样？

叹了口气，段悠然将那半吊钱放了回去，转身出门。

一出去，就迎面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段悠然只觉得浑身的肉一抖，整个人失去重心，摔在了地上。

饶是有这么多脂肪垫着，也痛得不轻。

“谁这么不长眼？”段悠然一抬眼，入眼的竟然是一张熟悉的脸。

一个她不那么想看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