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我神清气爽地醒来，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绿莹听见动静，便端了热水进来。

我自动自发地下了床，披了件外袍便在妆台边坐了。绿莹绞了热毛巾递给我，我拭了拭脸，又在手上抹了两把。

洗漱完毕，绿莹便执了梳子过来替我梳头。我念及上次的惨痛经历，便道：“挽个髻就成了。”

绿莹“嗯”了一声，便开始动手，不过片刻功夫，便替我挽了一个随云髻，我偏头对着镜子大略照了照，甚满意。绿莹又在匣子里找了一支百花钿仔细地戴在我发上。

更衣毕，我望着镜子中自己一袭月白的对襟长裙发了会呆，突然间便想到了总是一身月白的林朝歌。心里悄悄地觉得欢喜，披了件狐裘就出去了。

大殿里璇玑已然备了早膳，我闻着像是有梨花糕，便走得快了一些。凑近了一看，还真是有，我拈了一块放进嘴里，很是愉悦。

吃了个半饱，我才隐隐发觉有些不对劲。我低着头慢慢地喝着面前的一盅甜汤，我起来倒现在绿莹和璇玑好像都没怎么说过话。

我眼角里分了个神去瞧立在我身边的绿莹，只瞧见她翠绿的绣花鞋面。我又喝了几口汤，装作不经意地抬头去望对面的璇玑。

一口汤就这么毫无悬念的喷了出去，我被呛得差点断气。绿莹递过一方锦帕来，我接了边擦嘴角边擦眼泪，憋了个满脸通红。

璇玑的眼角下俨然一圈浓重的乌黑，整张脸看起来甚滑稽，我忍着笑道：“你昨晚做贼去了么？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说着，我边断断续续地笑着边转头去望绿莹：“绿莹你快看她……”

绿莹眼角同样浓重的乌黑止住了我的话，我只好憋着笑哆嗦着继续低头吃早饭。那盅甜汤我是决计不敢碰的了，只得干巴巴地咽了些点心。

好不容易熬到用完早膳，我磨磨蹭蹭地挪到椅子上坐下，沏了杯茶喝。绿莹璇玑立在我不远处互相用眼神厮杀。这般明目张胆地不将我放在眼里，我少不得要管上一管。

我慢悠悠地抿了口茶水，开始找茬：“这茶是谁沏的？”

绿莹又和璇玑瞪了个来回，才转头道：“是我。”

我将茶盏一撂，很是不满道：“都凉了，去换一壶来。”

她撅着嘴还想说什么，被我一记眼风扫过去，只得灰溜溜地捧了茶盏下去了。

璇玑在一旁偷偷地笑，我便又道：“璇玑，你是不是很闲？”

璇玑正色道：“我很忙。”

“那就再忙点罢。近来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话本子本宫都看腻了。你昨个儿不是说熙和近日在太后那闹么？那你现在就去容德宫瞧热闹去罢，回来一字不漏地给本宫解解闷。”

璇玑一脸不情愿，我只得作出严厉的形容来：“还不快去。”

把两个闹别扭的打发走了，顿时清静了许多。我满意地躺倒了榻上从美人靠下摸出了几本戏折子。

翻了一会便觉得没趣，我便扔了想小睡一会。奈何昨夜睡得太好，眼下是憋不出一点睡意来了。我在榻上挣扎了半晌，遂决定出去遛遛。

出殿门的时候颇有些不顺利，我一条腿刚迈出殿门，一群人便呼啦啦地备轿辇去了，我本想说不用备了反正也不坐，但一想说了也没用只得作罢。我施施然出了殿门，步下三格台阶，一群青衣宫娥上来虚虚将我拦了，领头的宫娥穿着粉色的宫衣，低头道：“公主要去何处，准奴婢陪着罢。”

我奇道：“本宫去哪里都得你们跟着么？”

那粉色宫娥道：“奴婢不敢，是陛下的旨意，公主以后不管去宫中何处都需得有人陪着。”

我居高临下地望着拦在我面前的一众宫娥，不免有些火大，指了指粉色宫装的宫娥道：“你叫什么名字，本宫怎么不曾见过？”

那宫娥仍是低了头道：“奴婢宜人，本是锦绣阁的宫人，昨日才被选到云香殿来的，殿下确实不曾见过。”

我默然地立了一会，一甩袖子就往下走，一众宫娥连忙自两边给我让了道，那唤作宜人的摒退左右，一人跟了上来。

我面不改色地行在官道上，心里却烦躁得很，头一抬，才意识到自己竟不知不觉地行到了玄阳殿。我抬头望了望高耸的宫阶，不由地叹了口气。暄和此番这种做法引得我眼下心火燃得很是旺盛，只怕进去了少不得要和暄和争吵起来，我想了想和暄和和好不过几日，再吵起来委实不是明智之举。当下便转了步子，心道还是改日再谈为妙。

心气不顺，又加上身后跟了个尾巴，我溜达的兴致减了大半，便怏怏地沿着原路回宫去了。

行至半路，转过一个拐角时，不防望见一堆人拥了熙和正朝我这个方向行来。

显然熙和也瞧见了我，我望了望她瞬间沉下来的脸色，暗叹了句冤家路窄。

玄阳殿前这片树林子里的小路造得甚好，细细密密地用小鹅卵石铺了，堪堪只容得两人并肩过。而本公主正很巧的，和熙和相遇在这堪堪只容得两人过的小路上。

这条小路并非依湖而建，因小路两边皆是树林，还特地在小路两边各空出了一丈宽的空地，听花匠说是今年春天用来栽桃苗的。是以这空地也是能走人的，只不过地面上都是泥土，加之昨晚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雨，看起来就更是泥泞不堪了。

我望了望熙和身后一堆的宫娥太监，呵，还有太后身边的两个嬷嬷，又望了望身后淡定的宜人，就排场而论，我显然大败。然而当我望了望对面除了熙和以外其余人都低头屏息的模样，我顿时觉得身后淡定从容的宜人顺眼不少。

别的暂且不提，按道理熙和唤我一声皇姐，我们两个在一条不能通知通过的小路上相遇，她该立马恭恭敬敬地让道才是。眼下我在她面上细细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一点恭敬让道的意思。

熙和沉着面色立在对面一动不动，在我看来很是嚣张。我难免有点不高兴，良久才在心里叹了一声，暗道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何苦同她置气，惹大了免不了又是一番风波。

我在心里暗道了息事宁人息事宁人，轻轻对着身后的宜人道了一句“走罢”，便微微偏了身子，往边上走了两步。

熙和仰起下巴来斜眼看了我一眼，甚是骄傲地抬步走了过来。我只当没看见，只继续慢悠悠地向前走。不想熙和行过我身边的时候，我听得她嘴里清晰地吐出一句“不要脸”，我想也没想地止了步子，掉头往路中央一挪，拦住了她的去路。

熙和大抵是没有料到我会突然将路拦住，一双眼睛惊疑不定地瞪着我，甚是无辜。

我今日心情本就不大好，原念着她到底年纪小，才忍着脾气不与她一番见识，眼下看来只怕我的忍让被她当成了懦弱，这才愈发地肆无忌惮。

宜人绕到我身边将我虚虚扶住，我赞赏地看了她一眼，转头对着熙和冷笑道：“你方才说什么？”

我估摸着我的面色不大好看，熙和许是有些怕，往后退了几步，回头瞧见自己身后一大帮人，底气便又足了起来：“你听见我说什么了？”

我正色道：“好大的胆子！你是不懂这宫中的规矩么，敢这般对本宫说话。”

对面的一群人唰地跪了一地。熙和脸色一青，明白我说的正是她称呼我的这一桩事，咬了咬嘴唇，半晌才不甘道：“皇姐，是熙和失误了。”

我点了一点头道：“你既然知错了，本宫便也不罚你。”见她面色一松，我又道，“只消你说清楚，刚才那句‘不要脸’说的是谁呀。”

她呆了一呆，愣在那里说不出话。她身后的一个女官见了，连忙出列下跪道：“许是殿下听错了，我们公主刚才什么都没说。”

我神色一冷，轻轻以指点了点宜人的手背，宜人会意，道：“哪里来的奴才这般没规矩，主子们在说话也轮得到你插嘴么！”

那女官居然也不怕，干脆直起脖子面向我道：“奴婢是熙和公主身边的女官敏孝，这位姐姐教训得很是，却不知道姐姐这番算不算是冲撞了主子。”

好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我望了望她一脸无畏的神情，心中揣摩着这丫头是个什么来历。身边的宜人压低了声音道：“是太后姑母家的小女儿，进宫不足半月。”

我登时了然，这个敏孝怕是太后弄进来给暄和做老婆的，怪不得这般肆意妄为，原来是有个大靠山。

我琢磨了一会，没理地上仍旧跪着的敏孝，只对着熙和道：“那句话，你是说了也好，没说更好，本宫可以不追究。只是你一个堂堂的公主，公然说出这般无礼的话来，委实不妥，你若是虚心改了倒也算不得大事，若是日后你再如这般不知轻重言语无状，不单单你，更会连累整个皇家被人轻贱。听明白了？”

熙和听完我的话，脸色青红交接了一阵，嘴唇抿了个死紧。

我淡然道：“怎么？你竟是没听明白么？”

我眼见着熙和身后的一个嬷嬷一个劲地攥着她的裙脚作暗示，便好整以暇地望着熙和。我委实没料到熙和的胆子竟这般大，我见她将裙脚一拽，抬头挺胸地往前行了两步，道：“皇姐好口才，熙和甘拜下风。只是，皇姐却有什么立场来教训我？我知道皇姐你为了嫁林将军已然去求了皇帝哥哥的恩典，如此，也是天家公主该有的作为么？”

我一愣，迅速回神道：“你说什么？”

熙和冷笑道：“事已至此，皇姐就不必再装了。我也告诉皇姐，林将军是我心仪之人，我是绝不会放弃的。我知道皇帝哥哥怕是已经给了皇姐恩典，但是只要皇兄一日未颁布诏书，我便还有机会，鹿死谁手，皇姐等着瞧便是。”

这却是从何说起。我被她的话震了个七晕八素，火气倒是下去不少，随之而来的却是满心的迷茫。

宜人见我走神得厉害，便担忧地轻唤了我一声。我回过神来，拍了怕她的手背，示意没事。只觉得对面立着的熙和一脸的高深莫测。正待再问她几句，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流云。”

这声音耳熟得很，我茫然地回过头去，正见到暄和立在一株歪脖子梅树下皱了眉看我。我望了一回天，有些无语。

暄和身边立着一人，月白长衫，面上冷漠淡然，眼角里却蕴了丝浅笑。正是熙和红口白牙说的“心仪”的林将军。

热门小说《凤衔歌》试读结束, 阅读全文向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