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

今日立冬，北风呼啸！

一栋老旧居民楼的楼顶，林天手拎着酒瓶子，歪歪斜斜地站在边缘。

迎着风，脸上的泪水混杂着嘴角的酒水，顺着下巴滴落在肮脏破旧的棉袄上。

“晓霞，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孩子.......”

林天望着无尽的黑暗苍穹，嘴里低声念叨着。

“要不是我没用，你也不会死的那么冤。”

“我连女儿也照顾不好，让她小小年纪就......”

“四十八年，我白活啊我！”

林天越说越恨，抡起巴掌抽打在自己微僵的脸上。

没几下便把脸颊抽的通红。

年轻的林天，沾染赌博，把家里的钱输了个一干二净。

还签了一屁股的债。

有人说，娶了媳妇就安生了。

所以家里的大哥还没结婚，老母亲就张罗着先给他娶回来一个漂亮媳妇。

媳妇叫孙晓霞，家在外省，长得花容月貌。

本以为这回就能好好过日子了。

然而没过多久，林天便把彩礼和嫁妆全都输光了。

输光了心情不好，就在外面喝大酒。

喝多了，回来就拿孙晓霞当出气筒。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四年。

两人的女儿三岁了。

家里欠的债也越来越多了。

为了还债，孙晓霞经人介绍，去一家小煤窑干活。

结果半月不到，矿井塌方，死了十几个人。

为了掩盖罪行，煤老板给林天塞了一百多块钱，算是封口费。

拿着这笔钱，林天在赌场里熬了好几天。

等输光之后回到家里，却发现不满四岁的女儿林小甜早已经断气了。

看着床上已经腐烂发臭的女儿，林天痛不欲生！

之后的日子越发艰难。

母亲哥哥相继离世，妹妹与他彻底断绝来往。

乡亲们也都明里暗里的戳他脊梁骨。

待不下去，林天只能到城里打工。

一晃就是二十年。

如今四十八岁的他，又被人骗了。

干了整整一年的苦力，老板却卷钱跑了，他一分钱都没有拿到。

站在楼顶，林天只剩下一脸苦笑。

“我这样的人，就不配活着！”

他对着夜空咬牙切齿。

紧握酒瓶的手指，指尖微微发白。

“晓霞，甜甜，如果老天给我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我一定再也不赌，再也不喝了。”

“不让你们过上好日子，我林天不得好死！”

天空一片沉默。

回应林天的，只有漫天飘洒的雪花。

世上没有后悔药。

林天所说的一切，也永远不可能实现了。

“晓霞，这辈子我欠你的，下辈子，我给你当牛做马！”

林天说完，身子毅然向前冲去。

一跃而下。

......

哐当！

林天重重摔在地上，猛然惊醒！

眼前是一间破旧的屋子。

土坯墙，沙土地。

房间里陈设简单，除了破旧的桌椅柜子，就只有那张破木床了。

“这不是我乡下的老房子吗？”

林天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自己此刻身在何处。

身上的破烂被子散发着发霉的味道。

地上一大滩水渍，还能闻到呕吐物的刺鼻味道。

床边满是空酒瓶子，东倒西歪。

林天诧异地扫视着房间，当目光落在墙上的月份牌上时，再度愣住。

1977年11月7号，丁巳蛇年辛亥月戊辰日，立冬，宜开工，忌动土。

1977......

林天瞪大了眼睛。

真的重生了？！

抬手给了自己两巴掌，抽的脸蛋子生疼。

林天确定，自己并没有做梦。

心中顿时欣喜万分。

自己回到了二十五岁那年！

这时候，老婆还没去矿上，女儿才过完三岁生日，老母亲也依旧健在.......

一切都还没发生！

想到这，林天忍不住激动了起来。

“晓霞，甜甜......”

林天念叨着妻女的名字，便要冲出去寻找。

却听到门外隐隐有哭声传来。

林天打开房门，一眼就看见了院子里那道瘦削的人影。

老婆孙晓霞！

林天顿时热泪盈眶！

“晓霞！”

林天激动地叫了一声，快步冲出屋子，张着双臂想要抱住老婆。

孙晓霞刚回来。

路上遇到了一群二混子，对她百般调戏。

好不容易甩掉了这些人，跑回自己家，刚一进门便掩面哭了起来。

林天这一嗓子，把她吓了一跳。

再看到林天朝自己冲过来，脸色顿时一片惨白。

她认为，林天又要打她，又要找她要钱。

孙晓霞身子往后缩了缩，委屈道：“我真的没钱了，你放过我吧。”

林天的动作一下僵住了。

心中是满满的愧疚。

孙晓霞远嫁到了这里，从来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林天喝酒赌博，孙晓霞劝他，他就拳脚相加。

想到这些，他觉得自己都没脸去抱孙晓霞。

甚至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晓霞，你别误会，我不打你，我只是......”

林天支支吾吾地解释着，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最后，他只能说：“晓霞，我发誓，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打你了，我好好干活，一定让你和女儿过上好日子。”

他说的信誓旦旦，孙晓霞却根本不信。

这些话她听了太多遍了。

林天每次打完她都会说一遍。

可没有一次说话算数的。

所以她只是惨然一笑，道：“女儿快回来了，我去弄点儿吃的。”

说着，她就要去厨房。

“我去吧！”

林天拦住孙晓霞。

“你去迎迎女儿，回来就吃饭。”

“你？”

孙晓霞简直不敢相信。

结婚四年，林天从来都是吃现成的。

稍晚一点儿就会大吵大嚷。

今天这是怎么了？

然而林天却已经跑进了厨房。

孙晓霞一脸莫名地出了门。

林天则是走进厨房，准备做饭。

可是......

厨房里除了几块地瓜，和三个土豆，和一些黑乎乎的咸菜之外，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可吃。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林天一筹莫展。

“赚钱，得给我女儿买肉吃！”

林天在心中暗暗发誓，然后把炉火点着，烧水蒸地瓜。

不一会，厨房的烟囱里便升起了阵阵烟火气。

飘飘荡荡，传出老远。

林天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头顶灰蒙蒙的天空，心中却是无比的舒畅。

就在他憧憬着日后的美好日子时，院门却突然被人撞开了。

孙晓霞和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像是被人丢进来一样，直接扑倒在地。

尤其是那个小女孩儿，不过四五岁年龄，摔在地上，两只手都被抢破了。

“妈妈，好疼啊.......”

小女孩儿趴在地上，痛哭起来。

林天刚要过去，便看到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从门外跟了进来。

女人手里那这半截自行车脚蹬子，一脸狰狞地指着地上的母女喝道：“孙晓霞，你女儿把我自行车撞坏了，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