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些话这个时候再说，只会显得可笑，他没有做到，也没机会做到了……

这把银梳，是沈娇爱若珍宝的东西，最后却绝望得随手给一个马夫。

厉千程知道，她这是扔掉对这世间最后的一点眷恋、温情，再不回头。

他的眼越来越猩红，燃烧起毁天灭地的怒和恨。

最恨自己，没有早点认出沈娇，然后一错再错，没有全力保住沈大人；其次是恨沈端华，如此懦弱，竟然让姐姐赴死；再就是恨老天，如此恶意，在这个时候猝不及防揭穿真相，令他尝到极致的痛苦！

如果一辈子都不知道，都被钟沛儿瞒在鼓里，也不会如此生不如死！

最后，他竟有点扭曲起来，恨沈娇成亲三年，从没提及一丝半点当年的事！

她不是爱他吗？她怎能忍住不说？

是报复他的冷落吗？报复他没有保下沈家吗？

如果是，那么她成功了，这么惨烈死在自己眼前，让他陷在这个噩梦里，终生醒不过来！

厉千程空寂的眼直直盯着沈端华，就像是幽深的黑洞，再不复人的温度。

“是谁将你换出来的？”

沈端华当然不会说，脖子一梗，恨恨地和厉千程对视。

“你以为不说我就查不到吗？你以为……我会放过你？”

这话令祝铆一震，要去查很容易就查到，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很难躲过锦衣卫的抓捕网。

“是我，百户祝铆。”祝铆扯下胡须，“为了报答沈大人的恩情，便配合了沈夫人，将沈少爷迷晕，换了衣服背出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话虽然说得硬气，但心底到底有些惧怕。

诏狱有多可怕，锦衣卫比别人更清楚。

祝铆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进诏狱。

其实若是姐弟顺利蒙混过去，倒也相安无事，可既然被戳穿，那就是命了。

他答应沈娇做这件事的时候，就做好了准备。

沈端华张开双臂，拦在祝铆面前，大喊道：“不关祝大哥的事！他只是满足姐姐的遗愿！”

“遗愿？”厉千程咬牙，是啊，他差点忘了沈娇早就想死，也差点死了。

她可是愿意为了那个下等的仆从殉情！

这次正好给了她机会，既能救出弟弟，又能和那个什么重阳到地下团聚。

休想，她休想！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我都不敢想象，姐姐这几年在你平府过的是什么日子？”沈端华哭道：“姐姐没几天好活了！她熬不过这个冬天的！”

第17章没有眼泪的怪物

“什么意思？”

厉千程连牙齿都在打颤，有预感沈端华接下来的话，会让自己万劫不复。

“你都没发现她很怕冷吗？就算是夏天，也穿得比常人多吗？那是因为五年前，她不慎坠入冰湖后就染上了寒疾，冬天对她来说很痛苦难熬！”

冰湖！寒疾！

所以沈娇是为了救他，连命也丢了。

厉千程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钻入血肉骨缝，比那年的冰湖冷了一万倍！

她为他赔了命，而他都做了什么！

林铠武担忧地看着平大人，脸白得可怕，要不是还站着，几乎就是个活死人了。

其实从今早出门开始，大人就不对劲，大概是从看到马夫身上掉下来的银梳开始。

如果来伺候的不是那位马夫，又或者他收好了银梳，没让大人看到，一切都会不一样吧。

可惜没有如果，那就是天意了。

“这么些年来，姐姐的寒疾越来越严重，大夫说，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沈端华哭得颤抖不止，他知道，就算姐姐身体好好的，为了救自己也会奋不顾身，这就是他的傻姐姐啊！

“你浑然不察，还大张旗鼓娶了平妻，将姐姐送回娘家……那段时间，我娘还天真地要姐姐尽快怀孕，做了好多补品给她喝，我们都不知道，没用的……”

厉千程的脸越发死白，摇摇欲坠，从不知道字词能化为利刃，一刀刀将人凌迟。

蓦地想起那次杖责重阳，沈娇急着挡了一下，吐出暗黑的血液。

明明已经觉得不对劲，却没有深究，还误会她背叛自己……

沈娇身上的那些痕迹，是因为病重吧，她已脆弱到了那种地步，真真应了那句“命比纸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