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之上，纸钱和雪花漫天飘扬。

两口黑棺并排而列，被身穿黑甲的谢家军紧紧围着。

那些兵士，站着的，断肢残臂，遍体鳞伤！躺着的，白布覆面，冰冷寂然！

那一面‘谢’字军旗，被人生生撕裂，只余半截，在半空飘扬！

目之所及，他们每个人脸上，是亲友离世的木然，是无声胜有声的哀切，是国未破家却已亡的悲恸！

谢汐羽只觉眼前一黑，浑身血液寸寸凝结。

她忍着疼推开吴明的手，浑浑噩噩朝他们走去。

“我二哥和大姐……在哪？”

鸦雀无声。

可谢汐羽分明看见那些铁骨铮铮汉子眼里的泪，一滴，一滴，砸落在雪地里！

她转头看向吴明：“你说！他们还在路上是不是？”

吴明哽咽一声，重重跪倒在地。

“二姑娘！他们已经回来了，请您接他们回府吧！”

谢汐羽浑身一颤，却倔强的不肯回头。

直至，身后转来兵器零散的跪地声。

所有谢家军都跪了下去，悲声震天——

“请二姑娘，扶灵归家！”

谢汐羽沉默了许久后，才走向棺柩。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让她痛不欲生。

终于，她看清了灵枢内的两人。

她意气风发的二哥，银甲破碎，万箭穿心；

她英姿飒爽的大姐，红妆染血，长枪透胸。

谢汐羽的泪仿佛再止不住，她颤手轻抚上谢雲清的脸，声如泣血。

“你不是说，姐夫会护着你吗？”

“你不是答应，我守着将军府就能等到你们平安归来吗！”

她气血翻涌，泣不成声的哭喊：“姐姐，你怎么骗我——”

蓦的，她吐出一口鲜血，直直跪在灵枢前，再无意识。

“二姑娘！”2

谢汐羽再次醒来时，眼前是熟悉的摆设。

她惊坐起来，凄厉的哀乐骤然入耳。

她朝外看，丧幡飘扬，满目皆白。

谢汐羽坐在那里，泪突然就滚落下来，她终究没求来他们的平安……

这时，门口响起一个沙哑的嗓音。

“二姐，你醒了！”

谢汐羽闻声望去，只见一个稚嫩少年通红着眼睛站在门口，手中端着汤药，双眼猩红。

她心一颤：“宁州？你不是在城外军营，怎么……”

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谢宁州回来，自然是为了奔丧。

他快步进门，将药汤勺起，喂到谢汐羽嘴边：“二姐喝药，以后宁州会替二哥大姐照顾好你。”

闻言，谢汐羽心口仿佛有刀在狠搅。

谢家兄弟姐妹，每个人都把她放在心尖尖上疼爱。

可要不是她和魏容爵的纠缠，他们又怎么会死？

她指尖攥入掌心，泪一滴滴砸在被子上：“宁州，谢家……只剩我们了……”

话音刚落，外面忽然传来吵闹声。

谢汐羽神情一凛，忍着疼让宁州扶她起身。

一进灵大堂，那两口灵枢，就让她心底如同针扎。

她强忍悲痛，看向站在那里的顾之安，以及他身后的一双襁褓。

“你为何不管我姐姐？”

顾之安并没回答，而是高声宣告：“今日过后，我顾家的孩儿，与将军府再无瓜葛！”

谢汐羽浑身一震，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她大姐谢雲清尸骨未寒，她的大姐夫竟然抱着孩子在灵堂前就要和谢家划清界限！

谢汐羽死死抓住谢宁州的手腕，几乎要将他的腕骨捏碎。

她几乎从齿缝中挤出声音：：“凭什么？他们也是我姐姐的孩子！”

顾之安静静的看着她，一字一顿：“因为我要他们活。”

他话里的意思，如当头一棒，让谢汐羽头晕目眩。

等她回过神来，顾之安已经带着孩子走到了门口。

谢汐羽突然出声：“顾大人，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大姐？”

顾之安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许久，他的声音才响起：“顾之安此生，永不续弦。”

永不续弦又为什么不救大姐？

谢汐羽没忍住，终是不顾伤势朝顾之安的背影追了出去。

不想刚到府门，就看见魏容爵站在不远处，顾之安躬身在汇报什么。

她猛然停下身形，魏容爵转眸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一个悲恸，一个漠然。

谢汐羽陡然绷不住情绪，一步步走到魏容爵面前：“你有什么怨，都可以冲我来，谢家和那些边境的将士都是无辜的！”

“冲你？”魏容爵薄凉的凤眸没有丝毫情绪波动，“此战惨败，边境几乎失守，本王未追究将军府的过失，已是仁慈！”

“难道谢家连几个人都牺牲不了吗！？”

谢汐羽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心底最软的那处，仿佛被人生生掏空。

她眼神一点点寂灭下去：“我早该明白的……你早就不是我的魏容爵了。”

闻言，魏容爵心脏猛然抽痛，像是有什么在胸腔里啃噬。

他捂住胸口，面露痛色。

谢汐羽已被泪水覆了满脸，声声嘶哑。

“摄政王说的没错，将军府的使命，历来便是忠君报国，护佑万民。”

“我的爹爹，我的兄长，谢家的祖祖辈辈们，从不敢忘。”

她直直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

“可我大姐说过，谢家人，可以死在战场上，但绝不能死在肮脏的手段下！”

魏容爵一怔，却见谢汐羽拔下头上玉簪，一头青丝，瞬间披落。

他眼神瞬间变了。

谢汐羽惨然一笑：“看来摄政王还记得这是陛下给我们赐婚的信物。”

魏容爵猛然上前一步，然而，‘啪’的一声脆响！

那玉簪，一截落在地上摔的粉碎，一截在谢汐羽手里，沾染鲜血！

风，吹起谢汐羽的发，她满脸决绝，字字泣血。

“自今日起，我与摄政王，前缘尽消，日后再见，只论君臣，再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