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车间像被施了魔法。织布机依旧轰鸣,棉絮依旧飞舞,但人声却消失了。我一走进去,原本叽叽喳喳的工友们突然噤声,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有人假装在整理纱线,有人低头看表,有人干脆转身就走。只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气氛。
最后还是跟我关系不错的小红凑过来。她抱着工具箱,假装在检查设备,小声说："小芳,你最近小心点。"
"怎么了?"我心里一沉,手上正在穿的纱线突然断了。
"刘阳最近在到处说......"她犹豫了一下,声音更低了,"说你和曾国强有一腿,还说你......"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你明白的。"
纱线从指间滑落,在地上蜿蜒成一条白色的小蛇。这谣言来得莫名其妙,却又在情理之中。那天谢元来找我,摔门打人的声音整层楼都听见了。而曾国强又总是在我下班时出现,拦着我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
"我跟曾国强什么都没有。"我强撑着说,声音却有些发抖。
小红叹了口气："我信你。但你知道的,这种事越描越黑。再说......"她瞟了眼休息区的方向,"有些人就喜欢看热闹。"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好对上刘阳挑衅的眼神。她靠在饮水机旁,故意提高声音："你们说,有些人是不是太不知廉耻了?明明有对象,还勾三搭四的。"
周围响起几声附和的笑。我低下头,假装没听见。最近刘阳总是这样,时不时提起曾国强,说他要相亲了,说厂办主任想给他介绍干部家的姑娘。她以为自己在报复我,却不知道真相有多讽刺。
中午吃饭时,我习惯性地走向食堂的角落。今天的萝卜丝炒tຊ肉特别咸,但我已经吃不出味道了。四周的窃窃私语像一张无形的网,把我紧紧裹住：
"听说了吗?就是那个李小芳,勾引厂办主任儿子。"
"哪个李小芳?不是跟谢元处对象吗?"
"可不是,白天跟谢元谈恋爱,晚上跟曾国强鬼混。啧啧,这年头的姑娘......"
"谁说不是呢。你们记得上次曾国强给她送电影票那事儿吗?当时就......"
饭菜突然变得索然无味。我放下筷子想走,却在门口撞见了谢元。他穿着深蓝色的工作服,脸色阴沉得可怕。食堂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们身上。
"吃完了?"他语气平淡,却让我莫名心慌。
我点点头。他二话不说拉着我往仓库方向走。一路上谁也没说话,连脚步声都显得格外刺耳。路过车间时,我看见刘阳站在窗口,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
仓库里堆满了货物,空气中弥漫着樟脑丸和棉布的味道。角落里有几个工人在整理账目,看见我们进来,纷纷识相地退了出去。最后一个人关门时,我听见他们在外面窃窃私语："又来了,这是第几次了......"
谢元松开我的手腕,在仓库里来回踱步。阳光从高处的小窗透进来,在地上留下一道道光斑。我看着那些移动的光影,不知为何想起了那个暴雨的夜晚。
"最近厂里都在传些什么,你知道吗?"他突然停下脚步。
"我......"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他猛地转身,"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曾国强的事?"
"我跟他真的什么都没有。"我急切地解释,"那天他只是想告诉我一些事......"
"告诉你什么?"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危险,"是不是那些账目的事?"
我愣住了。他走近一步,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味："你知道多少?"
就在这时,仓库的角落里传来响动。我们同时转头,看见几个纸箱倒了下来。账本和单据撒了一地,其中一本正好翻开在我脚边。那一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字,有些被红笔圈出来,旁边还标注着日期。
我下意识去捡,却被谢元一把抓住手腕。他的力气很大,我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你看到了什么?"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发抖。
"没...没什么。"我后退一步,但那些数字已经印在我脑海里。那些对不上的金额,那些莫名其妙的备注,还有一些我看不懂的代号。
"别装傻!"他把我按在墙上,"是不是曾国强告诉你什么了?"
"你弄疼我了......"我挣扎着。
"说!"他的眼睛里闪着可怕的光,"到底知道多少?"
就在这时,仓库的门被推开。阳光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个高大的影子。
"多么温馨的场面啊。"曾国强靠在门框上,脸上带着讥讽的笑。
谢元立刻松开我,但眼神变得更加阴鸠："你来干什么?"
"我来提醒某些人。"曾国强走进来,随手捡起地上的账本,翻了翻,"不该看的东西别看,不该说的话别说。否则......"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秒,意味深长。我突然打了个寒战,那些零散的线索在脑海中慢慢连接起来：神秘的收入,半夜的电话,仓库里的怪账,还有他们说的"生意"。
"你们这些账......"我的声音发抖。
"小芳。"谢元的语气忽然软了下来,他伸手想碰我的脸,"有些事你不懂,也不需要懂。你只要相信我......"
"相信你什么?"我打断他,"相信你不会再对我动手?还是相信你真的爱我?"
谢元的脸色变了又变。他张嘴想说什么,又被曾国强打断："行了,别在这演情深意重了。你不如告诉她,你那些买包买首饰的钱是从哪来的?"
我看着他们两个,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原来在他们眼里,我一直是个玩物。一个可以用暴力征服,用甜言蜜语安抚,用金钱收买的玩物。
我转身就要走,谢元却一把拉住我："你敢说出去......"
"怎么?还想打人?"曾国强冷笑。
"你给我闭嘴!"谢元猛地推开他,两人撞在货架上。账本和单据又散落一地,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就这样暴露在阳光下。
我趁机跑出仓库,一直跑到厂区后门才停下。天已经黑了,路灯在雾气中显得模糊不清。我扶着墙大口喘气,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原来从一开始,我就错得离谱。以为谢元是个体贴的未婚夫,以为曾国强是在提醒我真相。可到头来,他们都不过是一场***中的角色。
而我呢?我在这场***里扮演着什么角色?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还是那个宁愿装傻的共犯?
***响了,是谢元。我没接,任由它在口袋里震动。远处传来脚步声,我躲进阴影里。那些流言蜚语像是无形的手,把我推向更深的泥潭。
而这,或许只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