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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坊司……”

盛知春站在原地,轻声呢喃。

脑海里蓦然闪过昏迷前的种种,她这才想起自己眼下的处境来。

到底还是入了这般囹圄之地!

盛知春扭头,仔细打量起来。

满堂的富丽华贵映入眼帘,整个房间皆是粉色的梦幻风格,倒是符合年幼的小女儿喜好。

粉墙四周,挂满了绘着锦绣山水的壁障,两墙的转折处垂落下去涟漪般的水粉轻纱。

飘飘然,若仙室。

风儿便是从稍开的窗棂处袭来的。

往下,便有一个桃粉色折枝莲纹铜制火盆,里面正跳跃着橙黄的炭火。

给这个严寒的冬日,带来些微暖意。

盛知春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动了动玉白的脚趾头,趾尖往毛绒绒的毯子里拱。

她蓦然发现,唯有自己脚下铺着飞鸟如意花样的绒毯,是雪白的色系。

毯子尽头的嵌云石五足鼓凳前方,有一架古朴的文武七弦琴。

而在靠墙的位置,金丝楠木高几上摆放有一个青白釉梅瓶,斜插着几枝艳丽如血的红梅。

盛知春抗拒的别过眼去。

就见屋子正中间的紫檀木圆桌上,摆放着一个精致的紫金小兽香炉,正徐徐吐出丝丝缕缕的水木香。

胭脂气息浓厚。

她又不甚自在的抿了抿唇。

凝霜自是看出了自家姑***别扭,心中甚为疼惜。

堂堂一个高贵的嫡府千金,秀美端方,绝色佳人,恰陷入了堪似***圈的教坊司,怎的不叫人嗟叹唏嘘?

她双目噙满心疼,刻意压低了声音。

“姑娘,侯府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您现在已是自身难保!听奴婢一句劝,身子要紧。姑娘万望保重身体啊!”

为了说服自家主子,言罢,凝霜便没有任何迟疑的跪在地上。

俯首叩拜起来。

瞧着地上矮矮小小一起一伏的人儿,她却是心绪难安。

满脑子全是流血倒下的母亲。

不禁神色彷徨的轻启檀口。

“可是,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母亲是否还活着?是否还活着……”

刚问完,她的脑海里,就蓦然想起了那个让她惊悸到崩溃的夜晚。

抄家、瞬间变老的祖母、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凝霜……

还有,流着鲜红血液的母亲,倒在冰凉的雪地里。

再也没有睁开眼瞧一瞧自己。

她的心,就在刹那间,像是失了魂儿般的抽痛不已。

盛知春眼睫一颤,滚烫的泪水便不由分说的蕴满了整个眼眶。

她弯下腰,去扯凝霜的手臂,执拗的一直发问。

“凝霜,你倒是说话呀!我母亲是不是……”

话到一半,她却不知为何,怎么都问不出口了。

俯视着不停叩首的凝霜,她心头乱如麻绳,一片荒芜。

年岁尚且幼小的人儿,从未经历过这些。

她一时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凝霜抬头望上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咬了咬牙,如是说道。

“姑娘,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还活着!”

说得信誓旦旦,但盛知春却总觉得凝霜就是在安慰自己而已。

瞧,她话里的底气并不足。

一想到自己的母亲,极有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她就觉着无法接受。

从小到大,母亲是那般的疼惜她。

什么用的、吃的、穿的,均紧着好的给她。

只要哥哥姐姐们有的,她亦少不了。

即使她顽皮,弄坏了父亲的一支马鞭,私自将父亲的爱马骑出侯府,母亲都从未动不动就骂她、吓她、吼她、罚她……

而是温柔耐心的教导自己。

她亦喜欢在母亲的怀里撒娇,软糯糯的一遍遍叫着母亲,望着母亲那温暖人心的温和笑容。

然而现下,她大抵是彻底没有母亲了!

没有那般爱她的好母亲了……

盛知春抽出一只小手,揪住了自己胸口处的衣襟。

那里对应的心脏,正痉挛得痛不欲生。

仅是一秒,一个失去母亲的小女孩,便伤心欲绝的失声痛哭起来。

“啊,都是我害的母亲,母亲……啊……”

水眸全湿,秀眉紧皱,唇齿半张,她原本娇美的小脸上,此刻染满浓重的哀戚。

怎么看,怎么可怜和无助,让人莫名的心生怜爱。

凝霜想都没想,便上前一把抱住了盛知春。

也忍不住跟着哭泣。

“姑娘,不是你,是他们存了心的要磋磨咱们!你且哭吧,只哭这一次。哭够了,咱们便再也不哭了,好不好?”

她轻柔的拍着盛知春的后背,声音温柔,带着循循诱哄。

似年长的嬷嬷在悉心教导人,又若大姐姐般在关怀年幼的妹妹。

盛知春窝在她的怀里,哭得鼻尖发红,大脑缺氧。

就在她哭得最伤心的时候,一个娇小的身影便又飞快的闯进了视线。

跪伏在她面前。

“姑娘,别哭了,您这样哭着,奴婢心疼呀!”

她止住哭泣,却是眸中迷蒙。

眨了好几下水眸,定睛一看,这才发现眼前之人,居然是映雪。

脱口而出的发问。

“映雪,是你吗?”

问这话时,她还不确定的揉了揉酸涩朦胧的双眸。

而此时的映雪,早已泪如雨下。

鼻音浓重的点着头。

“是,姑娘,奴婢在此,奴婢以后还跟凝霜姐姐一块儿伺候您!”

映雪跪得有些歪斜,眼巴巴望着盛知春。

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乍然又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儿,盛知春心里便得到了莫大的安慰。

却是不知,两个丫鬟跟着自己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教坊司,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她伸手,将映雪紧紧抱住。

耳际却是响起“嘶”的一道抽气声。

盛知春连忙撤开些距离,红着眼圈问她。

“映雪,你怎么了?你是不是……”

问到一半,她的脑海里便猛然回放起,凝霜被鞭打得浑身是血的一幕幕。

自己后来昏迷了,那映雪是不是也被……

凝霜抹掉眼泪,道出了缘由。

“姑娘,到得这教坊司,是映雪去求了管事儿的人。请大夫来给您诊脉开方什么的,自然……免不了一顿教训。好在,管事嬷嬷也怕出人命,打完映雪,便叫了一个医官来。”

盛知春听懂了那tຊ个“教训”是什么。

心里一阵感动,她不由分说便要去查看映雪身上的伤。

惊得映雪身子瑟缩的往后仰去,满脸抗拒。

“不,姑娘,奴婢一切尚好,并无大碍,还请姑娘切莫挂念烦心。”

然,她怎么可能阻止身为主子的盛知春,厚实的棉麻上衣,便从肩头褪了一半下去。

露出胸脯以上的肌肤。

映雪仿佛受了惊吓一般,身子未动的别过脸去。

“姑娘别看,伤痕太丑……”

为时已晚。

一条条粗长的血痕,已经赫然闯进盛知春的眼眸里。

伤口周围的皮肤白皙细腻,光洁如滑,纵横交错的鞭痕却是深得凹陷下去,皮肉外翻,狰狞可怖。

筋肉甚至还在隐隐的痉挛***。

绯色的血水,便从深色的筋肉里往外渗,涓涓缓流,刺目惊心。

光是这般瞧着,便已觉疼痛难忍。

更遑论,此刻真实的伤在了映雪的背上。

盛知春压下心中的情绪,忙不迭问道。

“映雪,他们怎么没有给你上药?你不处理,是会发烧溃烂的。”

小手已然探上映雪的额头,烫人的温度,灼得她手掌一蜷,瞬间弹开了些距离。

手心却仍残留着那滚烫的触感。

盛知春当即惊呼出声。

“映雪,你已经在发烧了!再这样下去,你会……”

她曾经见过深受重伤的父亲,发烧昏迷,痴人呓语,差一点点就……

思及此,顾不得其他,急忙陇上映雪肩头下的衣裳。

她偏过头去,温热的小手又覆上凝霜的额头,发现同样很烫。

不觉拧眉吩咐道。

“解开衣衫,我瞧瞧。”

凝霜伸手挡在两人之间,声线轻微颤着。

“姑娘,在您昏迷的这三天里,奴婢这伤口,自是处理过的。等一会儿,他们还会派人来。”

她没说的是,教坊司的人说了,要等盛知春沐身之后,才给自己和映雪治伤。

对方还说,她和映雪本就是贱命一条的奴仆。

放在任何时候,死了便死了,皆不足为惜。

只不过,那般腌臜的威胁话语,凝霜不想说出来脏污了自家姑***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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