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那盛承恩在流放路上出现意外,死了的话,抑或是阴差阳错的生出其他心思来……
皇帝的算盘可就要落空了。
不过,这都不打紧。
皇帝的算盘,肯定不止这一处。
“陛下英明,处理得当。”
谢行衍头戴麒麟型银质发冠,长身而立。
稍沉的音色,并不含什么情绪。
端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甚是官方的回答,惹得皇帝不禁哑然失笑。
“你呀你,还是跟你那义父一样,惯会拍朕的马屁。”
“陛下谬赞。”
谢行衍不卑不亢的颔首启唇。
听闻,皇帝的眉头不由得轻微蹙起。
眼前的谢行衍,好似比上一任九千岁都督还要令人捉摸不透。
他突然有些拿捏不准,自己的这个决定是否正确。
谁让谢行衍那义父角勤益忽然解印而去?
说什么人老身子不中用了,却偏生要周游列方?
他自是不信的。
好在,对方将自己早年养育的一个义子留在了宫中。
此人才华横溢,胆大泼天,早就明里暗里的帮着处理都督府事宜。
手段狠辣,残酷无情。
否则领军打仗,封侯拜相,亦不在话下。
可惜,这谢行衍自小也被***了。
现下做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都督,也算是不辱没他了。
这般想着,皇帝搁在书案上的龙爪动了动。
“行衍,司礼监掌印一职,干得可还顺畅?”
“尚可……”
略微停顿一瞬,他便又淡淡启唇补充。
“不顺畅的阻碍,微臣业已处置妥当,陛下尽可放心。”
还真不顺?
皇帝的心里不免“咯噔”一下,神色肃然。
难道,又有哪个没长眼的东西,去挑衅谢行衍了?
简直找死!
皇帝面带郁色的动了动搁在书案上的手,语气发沉。
“朕知道,行衍处事向来很有分寸感。确实该给那些跳梁小丑一些教训了!”
他说的是专权的右相,亦是皇后***的哥哥,大虞朝的国舅爷。
让自己处处掣肘,有苦难言。
谢行衍模棱两可的勾了勾唇。
“嗯,陛下所言甚是。”
皇帝要是知晓,自己来之前才惩处了太子的人,不知会作何感想?
他一甩蟒袍,便要走出御书房。
刚踏出去一步,皇帝意味不明的问话便追了上来。
“那行衍便多多费心,顺便帮着管管教坊司去。”
闻言,谢行衍顿住脚,深邃的眸子微眯,眉宇间凝着一丝沉色。
回过身,他面上没有任何异常的牵起唇角。
“是,陛下。”
不咸不淡的说完,他便继续提步离去。
只是,刚转过身后,他唇瓣轻扯,斜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
走在出宫的长长廊道上,先前陪着谢行衍一同进宫的厉风,实在有些憋不住了。
不由得启唇询问。
“都督,陛下明知您身份特殊,怎的还要您去管理教坊司?这不是明摆着羞辱您吗?”
闻言,谢行衍眸光冷然的望了一眼黑压压的苍穹。
皇帝不过是对那老头子突然消失,心中有气罢了。
他收回视线的同时嗤然一笑。
“迁怒而已,不足挂齿。”
毕竟,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出得宫门,谢行衍便对着身旁的厉风吩咐。
“加紧调查那老头子的下落。另,抽个时间去教坊司瞧瞧!”
他一个宦臣,对那些莺莺燕燕的可不感兴趣,仅仅是为了应付皇帝走个过场。
自己可不怕对方,反倒是皇帝在很多事情上都要问询和尊重他的意见。
*
翌日不到寅时三刻。
需要提前起床伺候太子玉衡的斐昭训,便早早醒来。
刚睁开双眸,一盏罩着人面皮的红纱花灯,便骤然撞进视线。
眼鼻口等五官,在橙黄的灯光照射下,显得真实又骇人。
好似正对着她鬼魅勾笑。
“啊、啊、啊……”
斐柔儿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失态的连连尖叫起来。
更是一瞬间便吵醒了同榻的太子玉衡。
起床气历来很重的太子玉衡,不耐的猛然抬起手臂,一个巴掌便扇在了斐柔儿脸上。
他怒目切齿的呵斥道。
“吵什么吵?给孤闭嘴!”
被打得头晕目眩的斐柔儿,本能的抬手捂住了自己痛到灼辣的侧脸。
瞧着太子玉衡那凶狠恶煞的神情,仿若要吃人一般,立刻就从惊恐中清醒过来。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失礼得离谱。
哆哆嗦嗦的抖着嘴唇,想要解释一番。
“太、太、太子殿下息怒,妾、妾、妾是受了惊吓……”
她抬起另一只手,指向人面皮灯。
自己却无论如何都不敢再直视一眼。
太子玉衡的视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床榻帷幔处看去。
便也瞧见了那面目狰狞的人面皮灯。
呼吸陡然粗重加急。
“来人,给孤拿走、拿走!”
他虽不像斐昭训那般害怕,却仍是控制不住的移开了目光。
卧房外早就被惊动的婢女,先前已经进到内寝中来。
却是站在剔红山水阁楼人物屏风后,便不敢轻举妄动了。
属实是怕惊扰了太子殿下。
那可比一个小小的昭训,带来的怒意和杀气大。
“是,太子殿下。”
此时,听得太子玉衡的下令,便立即转过屏风,快步往里走去。
稍稍抬眸去取太子让拿走的东西。
这才惊觉,卧房内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悬挂了一盏火苗跳跃的人面皮灯。
在摇曳的烛火下,呈现出一幅诡异的画面。
“啊!”
两个婢女同样受到了惊吓,短促的尖叫一声后,便身子一歪,往后跌坐在了地上。
而后,更是诚惶诚恐的不停伏地叩首。
“太子殿下息怒,奴婢这就将它拿出去……”
话音未落,负责保护太子玉衡的宿卫赵甲和赵乙便已然大步踏了进来,恭敬的躬身颔首询问。
“太子殿下。”
“将那讨人厌的东西扔出去。另外,把这两个办事不利的贱婢,给孤杖毙扔乱葬岗去!”
太子玉衡眼皮都没抬一下,便给那两个战战兢兢的奴婢定了宿命。
吓得那两个奴婢魂都飞了,痛哭流涕的不住叩首求情。
“太子殿下饶命呀,太子殿下……”
坐在太子玉衡旁侧的斐柔儿,眼看自己的贴身奴婢加情报收集汇报员,就要被杖毙。
下意识想要求情。
小脸上火辣辣的痛意,却又在真实的提醒着她。
万不可贸然行动。
她的任务,是要勾得太子的心思在自己身上。
为自己与斐家争取到更多的利益。
自己进宫不过三个月,便从奉仪晋升为了昭训,正是恩宠最盛的时候。
说不准哪天便成为承徽或良媛了。
切莫为了两个卑贱的奴仆,而葬送了她和斐家的大好前程。
思及此,斐柔儿便别开了眼,堪堪忍住。
下一瞬,那两个奴婢就被宿卫们拉出去,执行杖责了。
眼见那个人面皮灯还在,太子玉衡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沉声质问道。
“这个怎的还不拿下去?”
说罢,他便罕见的有了自己下榻去动手的迹象。
太子玉衡刚够着灯孔,正要掷出去,屏风后却响起了一道温和的提醒声。
“太子,这是九千岁都督差人送来的,扔不得。”
这一句话,除开称呼,后面的两段都是重点。
惊得太子玉衡的手莫名一颤,便再也不敢动丝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