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妖化作一缕浓烟,魂飞魄散。
戚长华松开滴着血的利雪刃,双袖被风高高鼓起。
他看着倒在血泊之中的安凉月,一步步靠近,紧接着跄踉扑倒在地。
“安凉月......凉月......月儿......”
滚动的喉结上下颤抖着,他一把抱起眼前气若游丝的女人,掌心压住她汩汩血流不止的伤口。
可是顷刻之间,满地的枯叶化作鲜亮,怀中的女人却像是彻底被抽走了灵魂一样,惨白到近乎透明的脸上,毫无生气。
“你是故意的,你故意的是不是!你知道褚青儿是偃妖妖邪,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告诉你,你会相信么?
一个空灵的声音飘进耳底,戚长华无法找寻到声音的来源,只觉仿佛是从自己内心深处传出来的。
为什么?他仿佛能听到安凉月的声音?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灵魂深处发生了极致的共鸣——
那是......安凉月的灵蕴!
为什么,他为什么会感受到来自安凉月的熟悉的灵蕴之息。
当年对抗凶兽灵兕的那场大战之中,临终前散尽自己全部灵力救了他的人,不是梅朝颜么?
“长华......长华......”
安凉月的心声源源涌入耳底,切割他的心智,迷乱他的意识。
他看不清当初那奋不顾身的背影是谁,只觉那充盈丰沛饿灵力被灌进丹田时,前所未有的熟悉与安心。
“安凉月,是你么......是你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怀中的女人再也没有睁开眼睛,热血很快被凉透的身体带走了最后的温度。
戚长华大概永远也想不透,她是在怎样的绝望下走出这一局。
她明明从一开始就是赢的,却眼看着丈夫这些年来不分表里地大杀四方。
她不是完全没有选择的,只是选择了最简单的办法。
而所有最简单的,都是必输的。
安凉月只是不想再留在他身边了,仅此而已。
“长华,放我走吧。我这一生虽有遗憾,但从无后悔。没能让你爱我到最后,缘尽于此。祈求你善待我的族人,关照我视若亲妹的流珠。我原散尽元神为你祈福,愿你早日找到朝颜仙子,永生眷恋。”
空中漂浮着越来越细碎的晶片,怀中的女人沉下了全部的重量。
戚长华迫不及待伸手去抓持,两手空空,双目荡荡。
他冲着天空厉声喝喊:“安凉月!你回来!不是这样,不是的!”
他从来没有真的爱过梅朝颜,他只是因她的牺牲而突然乱了心。
他以为安凉月在那事后如此冷漠的态度,一心只在乎为父兄族人的失职而倾尽心力狡辩维护。
他倾尽心力去寻找梅朝颜的转世,只是希望能够弥补对师父的亏欠。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安凉月死——
他从来没有真的想要改变这一切。
......
凉月仙子死后,长华仙尊把自己关在冰窖里,用七千多块冰晶石为她垒砌了一座豪华的冰棺。
她的尸身不会腐坏,但魂魄早已不知散去了哪个角落。
“你是打算下界再把她找回来么?”
温千冷突然像鬼魅一样出现在戚长华的身后,他感觉到了,却迟迟没有回过头。
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时日,他就这样静静看着安凉月的容颜,回忆着那些曾经拥有过的,也曾经错过的一切。
温千冷这番问话,其实并没有带多情感色彩,但戚长华自觉嘲弄可笑——
堂堂仙界战神长华仙尊,世人皆知他为小师妹的死而迁怒妻子,数十年来不曾问津玉禾宫一步。
如今得知那下界转世的替身不过是一只小小的偃妖,竟为她亲手杀死了结发妻子。
他还有什么颜面下界去寻找安凉月的转生?
还有什么资格去复苏她的记忆,强迫她听自己说上一句对不起?
“你这样不说不动,不吃不喝怎么行?”
温千冷叹了口气,拍下戚长华的肩膀,劝道:“南方封印处已经有了松动的痕迹,你戚长华不仅是安凉月的丈夫,梅朝颜的师兄。你更是仙界战神,是负责镇守六界安危的长华仙尊。你这个样子,是想眼睁睁看着灵兕再现,生灵涂炭么?毕竟——”
毕竟仙界所有人都在流传长华仙尊杀妻证道,想来无论是仙法灵力都已经更上一期。
虽然这些流传对于戚长华来说,是***诛心一样的嘲弄。
可是现在大敌当前,温千冷作为唯一能跟他说上几句话的朋友,总不能这样坐视不管吧?
“不过,我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你不出关,我也无所谓。反正我只是个为人不齿的半仙半妖的怪物。六界生死与我何干?我自管逍遥自在就是了。”
“只可惜了流放东海的伏羲一族,原本以为这次镇守封印得力,可以免去刑罚,举族迁回漠北。听说那东海潮湿瘴气十足,大部分族人都染了瘴毒,数十年来苦不堪言。现在你长华仙尊都不肯出面了,估计他们就算是倾尽全族力量,也没可能跟凶兽灵兕抗衡了。”
“除了伏羲一族,我估计更倒霉的应该就是像那只小花妖一样道行颇浅的仙妖异兽了,估计根本没有任何能力自保,啧啧......只能任人宰割。”
闻言,一直定定坐在那里都戚长华终于转过身来。
“你不用再说那些没有的废话激我。”
数日来,戚长华第一次张开口。
“月儿临走之前,用意念嘱咐了我。她希望我能护她族人周全,还有,照顾她的侍女流珠。我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戚长华离开冰室,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温千冷脸上有一丝异样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