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月师，以身作祭，可保天下万安。
我自幼跟随师兄隗捷入宫辅佐先帝，

先帝命隗捷为一国国师，护佑临月国万民。
先帝驾崩前，将我赐予当今陛下萧明鹤为妻，

许我一国之后的荣耀。
可先帝前脚刚走，萧明鹤只给了我贵妃之位。
「笙篱，

你护不住这天下苍生，后位，你不该肖想。
」1萧明鹤在先帝的葬礼上，

丢给我这句话就离去了。
他即位后，第一件事便是将我师兄隗捷下狱，以乱臣贼子之罪。

第二件事就是将刚被封为贵妃的我打入冷宫，以祸国妖妃之名。

如今正值昌平元年第一个仲秋佳节，月圆之夜，家家户户在这一晚，都要举行祭月活动。

而我，祭月族最后一位祭月师，被关在了冷宫，

一个人坐在死水塘边呆呆望着被云遮住大半的月亮。
云在水中，月上中天。

我周身的气息因透过云层的月华变得十分不稳定，只因我失了灵骨，无法吸收月华，

反而会有被反噬的风险。
灵骨乃每位祭月师修习灵力的根本，却不是每位都有的。
恰巧我有，

可被拿走了。
先帝以香火将其供奉，实则是以此来将师兄和我困在宫中。

「灵骨在萧明鹤寝宫之中。
」一只云雀带来消息，看来是师兄发现了灵骨才被萧明鹤下狱。

可萧明鹤不知，凡祭月族族人，能与鸟兽通。
我自幼跟随师兄离开祭月族所聚集的月牙山，

先帝很器重师兄，却也十分防备师兄。
师兄还托云雀说待我拿回灵骨，就速速离开皇宫，

天下之大，任我栖息何处都别再回来。
可我如今被萧明鹤关在了冷宫。
仲秋过后，

听闻萧明鹤立首辅之女林清霜为后，喜乐响彻后宫。
我想到他那日的话，

难道林清霜就能护住天下苍生了吗？不消几日，皇后一***，

人人都说是萧明鹤苛待祭月师被月神娘娘诅咒了。
林清霜替代了我的位置，

于是月神娘娘来替我谋不平了。
「笙篱，如你所愿。
」萧明鹤架不住民心所向，

将我放出冷宫，虽非后位，待遇远胜皇后。
当夜他就醉醺醺地来到我宫中，「笙篱，

你早该离开的。
」师兄和萧明鹤难得意见统一。
「笙篱，清霜她是无辜的，你不该如此。
」

皇后突然的病重，确实是我让云雀在她的饮食里投了祭月族的秘药，看似凶猛，

实则并非绝症。
「笙篱，你若能开口说话，见到朕你第一句会说什么呢？」是了，

我是一个哑女。
但不是天生的。
师兄说在拿回灵骨之前，我观月得来的所有天命，不可言说，

为此，他给我服下了哑药。
萧明鹤倏地将我压在身下，

那双平日里清冷的黑眸因醉酒染上了星点的亮光，在他的眼中我看到了自己惊恐的面容。

「笙篱，既然你执意留在宫中，那便留在我身边吧。
」2那夜过后，

萧明鹤对我态度简直大转弯，我倒越来越像个宠妃。
宫里有什么稀奇意儿都先入了我这，

包括一只会说话的鹦鹉，有些眼熟，但我记不太清了。
鹦鹉刚送来不久，萧明鹤便来了。

「阿篱，这鹦鹉你可喜欢？」许久未听过他唤我阿篱了，

如今听起来语气心境怎么都回不到从前。
「鹦鹉最是聪明，能学人说话。
」可我是个哑巴，

我说不了，它也学不了。
此时鹦鹉突然开口，「***得罪了！***得罪了！」我记起来了，

这是永安王的鹦鹉，萧明鹤的亡叔。
萧明鹤最是喜欢同永安王相处，

与先帝的感情却不是很好。
永安王是先帝一母同胞的兄弟，最后也死在了亲哥哥的猜忌里。

师兄和萧明鹤曾在朝堂之上据理力争，萧明鹤自然是为了证明永安王的清白。
而师兄，

则是以国师观天下事之由，判了永安王的欺君罔上的罪。
先帝也信了，于是下旨抄了王府，

是师兄亲自去的。
当时师兄归来时，神色忧愁，我用手势比划问他愁什么，他只半舒眉头，

「阿篱，你只要清楚，师兄如今做的，都是为了你我能早日离开这里。
」

我问他离开这里就能回月牙山了吗，他默然不语。
萧明鹤曾多次擅闯国师府，都找不到师兄，

便让我转告师兄，「王叔实在冤枉，国师既能观天下事，就不该看不见边塞民生。
」

永安王为避嫌，常年驻扎边塞，以护一方安宁，可正也是如此，名声大噪，惹得龙颜大怒。

一个皇帝怎能容忍别人被民心追随，即使是自己的胞弟。
没多久，永安王就被处刑致死。

自那以后，萧明鹤见我再未有过言语，而师兄，始终也不与我提及此事。

我大概猜到了萧明鹤的心思，借鹦鹉的嘴来告诉我，当日师兄陷害永安王的仇，他没忘。

他离开后，我将鹦鹉挂在一旁，从今以后，它也会像我一样，再也开不了口说话了。

我又托云雀在皇后的膳食里投了解药，听闻皇后的病渐渐好转，我去看望她。

毕竟萧明鹤的后宫里，只有我和她。
我去时，皇后已经能下床走几步了，

不过我下的药我当然清楚药效，她的四肢想必还是比较无力。
我上前搀扶住摇摇欲坠的她，

用手势比划，「皇后娘娘莫要心急，再静养一段时日。
」她却笑着说，「阿篱不必担忧，

我也是躺着太无趣了，只偶尔下来走走，不会累着的。
」她还是如从前一般温柔似水，

似乎怎样都不会气恼。
「阿篱可会怪我？」「怪我抢了你的皇后之位？」

3朝中人尽皆知萧明鹤忤逆先帝遗旨，并且上一任国师也被他下旨关在狱中，他所做的一切，

似乎都在与先帝抗议。
幼时我随师兄初来宫中时，

林清霜与当时还是殿下的萧明鹤已经十分熟识了。
林清霜十分照顾我，

尤其是知道我是哑女之后，她特意请教专门的女官教她手语。
她让我称她为阿姐，

因着我和她说话萧明鹤听不懂，连带着让萧明鹤也学会了手语，他那时比现在调皮好动许多，

我被他捉弄时阿姐总替我撑腰。
师兄嘱咐我莫要忘了规矩，林清霜也会在一旁叉腰反驳，

「阿篱在我们这不需要讲规矩。
」念及往事，再看到眼前的林清霜，

我比划道：「阿篱不怪阿姐，是阿篱不好。
」

那时朝中的人也都以为林首辅的女儿与未来的天子会永结欢好，只是后来我被师兄捧得太高，

成了圣女一般的存在。
每年仲秋我都随师兄一同举行祭月之礼，他总叹气，

「可惜我把阿篱的灵骨弄丢了，否则阿篱一定会成为真正的圣女。
」我问他为何非要做圣女，

他却又说不做也好。
林清霜还告诉我，她也不想做这个皇后，这是她爹和萧明鹤商议的结果。

她只拿萧明鹤当弟弟。
「阿篱，你师兄隗捷可还好？」我早就猜到清霜阿姐对我师兄有意，

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我摇了摇头，「萧明鹤没让我去见他。
」她有些失神，

嘴里囔囔着「阿鹤也不许我见他。
」与她简单寒暄几句，她便有些困乏了，

我知是药效还没过，于是就先退下了。
回宫时我看见***中的桂花开的如往年一般好，

只是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我驻足良久，终究是心中长叹一口气，

萧明鹤同我与清霜阿姐再也回不到从前那般了。
可我始终不明白，

为何皇后是清霜阿姐才能护住苍生？不等我疑虑太久，前朝传来战乱的消息。

宫中的云雀叽叽喳喳不停，我大概听出来了，是琉璃小国竟私自销毁友好条约，

日日***扰边境百姓。
如今竟欲发起战事，挑战萧明鹤的国威。

萧明鹤连着几日来我宫中都一言不发，眉头紧锁，一***一日愁的厉害。
我做手语问他，

「陛下有何烦扰？」他看我时神色复杂，眼底如深渊之水，叫人看不出深浅。
「阿篱，

你可知灵骨何为？」4我怎会不知晓？那可是我身体里的东西，

但我并不懂他如今提及此物是为何，「陛下因何如此问？」

「琉璃小国此番进攻绝非临时起意，而是早有准备。
」「他们的士兵势如破竹，

我军反而处于劣势。
」琉璃小国竟然有如此能力？「陛下打算如何？」

「朕想再次谈判签订友好约，他们同意了。
」我有些纳闷，「那这样不好吗？」

「他们提出的条件是要拿到灵骨，和你。
」我心中大惊，

原来我已不知不觉成了这场战事的导火索。
「若是能处理好战事，你们能化干戈为玉帛，

我可以前去。
」萧明鹤却不死心，「那灵骨究竟是何物？」「灵骨能让我修习灵力，

吸收月夜精华，成为真正的祭月师。
」这是师兄告知予我的。
他走前似乎有些感伤，「阿篱，

你会不会是借此想要离开我？」我任由他离开，我知道，他会同意的。

百姓们开始祈求国师庇佑，师兄也因此被放了出来，除了神情憔悴些，并无外伤。
又过几日，

战事越来越紧，琉璃战士似乎如有神助，硬是让萧明鹤的军队一退再退。

百姓们又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圣女食君俸禄，享万民爱戴，得要为人们摆平战事。

萧明鹤的旨意终究是传到宫中。
我以圣女的身份出使琉璃，而非贵妃。

萧明鹤的贵妃于昌平元年的十月，因病薨逝，帝大悲。
师兄来送我时，

他将灵骨重新注入我的身体，「阿篱，如今你就是真正的祭月师了。
」「去吧，别再回来。
」

我有些不舍，「多谢师兄。
」有了灵骨，我便能开口说话了，一时恍惚。

「许久没听到阿篱的声音了。
」师兄笑着摸摸我的头，「此去经年，阿篱多保重。
」

清霜阿姐也来送我，「阿篱，是阿姐无用，帮不了你们。
」她带着哭腔，

我看见师兄的脸上也微微动容，「阿姐莫哭，阿篱会回来看望你们的。
」我走了，

萧明鹤也未出现，大概有事绊住了脚。
一出城门，皆是百姓相迎。
「多谢圣女！拜谢圣女！」

「圣女心怀苍生，实属大义啊！」「恭送圣女！」「……」我穿过人群再回首时，

似乎看到了城墙之上的萧明鹤，可再细看时，却什么也没有。
算了，不重要了，

如今我去琉璃还有更重要的事。
琉璃王见到我第一面脱口而出：「像，像极了！」

5我与琉璃王从未见过，「像谁？」「***，我的故人。
」我已经快忘了母亲的模样，

她是祭月族最新一任族长。
我随师兄离开月牙山前，母亲曾向我嘱咐过，凡祭月族族人，

怀灵骨者，当心系苍生。
可我在宫里见到最多的是尔虞我诈，我做不到这么无私。

琉璃王又命人抬来一箱子书册，「这是故人所托，今交还于你。
」他们离去后，

我花了几个日夜翻看着母亲留给我的书册，都是修习灵力的秘籍。
书册均用祭月族秘纹所写，

外人是看不明白的，我凭借着灵骨很快便熟悉了灵力的运行。
可我并非神人，

灵力可以被***，也是会被耗尽。
我发现借助月华***，灵力增长越快，尤其是每月中旬，

天空出现满月时，我灵力空前强大。
琉璃王宫的人似乎对我这些能力并不陌生，

也都不会来打扰我。
如今我不用像从前那般观星赏月才能推测天命，只掐动手指，

便能算出个一二。
琉璃的百姓皆敬称我为神女，甚至为我修建庙宇，

纷纷央求我为他们卜一卦。
只卜事，不卜人，禁入局。
我早些年一直是个哑女，

来了琉璃近一年，还是不习惯开口说话，她们也以为我是个哑巴，

于是求卦的都会写在纸上前来置于我面前待我回复。
直至有一日，

我熟练地看向求卦者的心愿，「阿篱何时归？」我抬眸望去，居然是萧明鹤！

他神色相较从前更清冷不易靠近了，「阿篱，我很想你。
」我比他眼神更冷，

直接掀翻心愿纸，「来人，有刺客！」我看着萧明鹤被琉璃王宫的侍卫带走，

他的眼底似乎有些悲恸。
突然就想起那时萧明鹤问我的那个问题，若是我能开口说话，

第一句会同他说什么？我在地牢中跟他说：「你终于来了。
」「你都知道了？」是，

我知道了，祭月族早已不复存在，我的母亲也早不在人世。
先帝带走了师兄，逼问灵骨下落，

若不交出灵骨，便屠尽祭月族，包括我。
师兄无奈将我灵骨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