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撕心裂肺的痛楚消散后,齐鸢竟听见耳边有喜庆的乐声传来。
下一瞬他懵懂地睁眼,就发觉周围不再是染满鲜血的刑台,而是一座红绸装点的皇宫内殿。
视线下移,就看见自己身上正穿着金丝绣龙凤的赤红婚服。
他本能地握住右手腕,入手皮肤光滑柔嫩,再不是先前手腕以下被生生绞烂的惨烈触感。
“公子,今日可是你的封后大典,今夜也是你与陛下的洞房花烛夜啊,可那云飞使计将陛下骗去她那永乐宫不就是在打公子你的脸吗?”
齐鸢突然听见殿门被粗鲁撞开的砰的一声,抬眸就看见了一个满脸怒容的少年跑到了眼前。
“东篱?”他疑惑地微蹙了眉,这是从小就跟在他身边的侍从,可分明两月前在齐家被满门处斩时就一并被处决了。
但齐鸢的关注点很快就落到了那两个词上,封后大典、新婚之夜,这不是两年前的事情了吗!
屋内被烛火映照得亮堂,甚至好像给了他这座内殿都被映照得暖融融的错觉。
齐鸢瞳仁不敢置信地轻颤,推开东篱就冲到一旁的梳妆镜前。
铜镜里倒映着一个乌发如瀑、眉眼如画的青年,穿着赤红如焰的婚服,无声地扩散着端庄的贵气。
眼尾斜挑的凤眸里蕴***世家子弟才独有的傲然,哪儿还有遭受凌迟后不***形的惨状!
他这是回到了两年前,郁酲刚登基、册封他为皇后的时候。
郁酲因为一出生边境就传来战败的噩耗,所以被打上八字带煞的污名,故而自幼没少受***。
他便逐渐养成了多疑的脾性,登基后,齐家这衷心辅佐他的世家旺族就成了他最忌惮的对象。
北凌历朝来皆无男子为妻的案例,郁酲为了给齐家下马威便给了他一个有名无实的皇后虚衔。
齐鸢那双妖异的凤眸里逐渐升腾起惊喜,他回到了一切都尚有转圜余地的时候,那便代表他的亲人还有可能被救回来。
“公子,那要不然我去把陛下喊过来吧!”
东篱瞧齐鸢双手撑在梳妆台上,望着铜镜怔怔出神,就有些担忧起来。
“不必,找他来碍眼做甚,况且你也很难把他唤来吧。”
齐鸢扬了扬宽大的赤红袖摆,神情淡然地直起身来,唇角牵出一抹漠然的冷笑。
既然他幸得重生的机会,他就不会再走上前世那条自取灭亡的道路!
从前他可谓是把整颗真心都奉献给郁酲了,就为了稳固他的皇权,但结果却换来了自己与家族都被污蔑至死的惨烈下场。
这是郁酲无情无义在先,所以这辈子他也不会犯贱地在依恋于那份虚无缥缈的情爱,只有实实在在的权力在握才能保全家族。
“唔!”可齐鸢都还没为重生这件喜事高兴多久,身体里就袭来了一阵让他预感不妙的热流。
他如往常无数次那般感到了让他慌乱的虚软无力,身形一晃,就控制不住地往前摔去。
齐鸢眼前的视线逐渐天旋地转起来,一阵阵让他厌恶的滚烫赤焰从他的四肢百骸里以无法阻拦之势燃起。
粗重的滚烫鼻息随着他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喷出,额间玄发也很快被淋漓冷汗所浸透。
“公子!”东篱手忙脚乱地搀住浑身发软的齐鸢,小心翼翼地将人扶到床上躺下。
他担忧得双眼通红,看见齐鸢难受地扯拽着自己的婚服前襟,他忙摁住对方皮肤滚烫的双手。
“公子,你这般**不行的,我这就去找陛下来!”
“今***本就是有意要躲着我、要冷落我,你这般去除了令我的难堪让全宫的人都瞧见,还以为真能把一个故意装糊涂的浑蛋喊来吗!”
伴随着撕拉一道裂帛声响起,齐鸢身上那套奢华端庄的婚服就被他自己难受地撕烂了衣襟。
滚烫赤焰不断冲击神智的感觉让他双眼瞬间泛上了生理性的水雾。
这本是初秋的深夜,宫殿里温度微凉,可他却已经被渗出来的冷汗所打湿了全身。
“东篱!”齐鸢难受地艰难调整着自己的呼吸频率,紧紧地攥住身侧锦袍,强忍着想要往下伸手去缓解难堪的冲动。
“你拿着这套婚袍去找郁酲,呵,在新婚之夜冷落皇后确实是他的自由,但新婚之夜就让皇后重伤抱臂可就是昏君之举了,朝廷不会放过他的!”
若非历史重演,齐鸢当真忘了前世在新婚之夜里自己也是玉娇毒发,可那所谓的夫君却抛下他独自在这未央宫自生自灭。
今生他并不会因郁酲在新婚之夜的背叛而神伤,但他也不会让自己再落到沦为笑柄的地步,所以他还是要将那个畜生逼回来的。
齐鸢侧眸望向东篱,他的双眼蒙着一汪盈盈水雾,可泪眼朦胧下的黑眸却透着冷漠到了极致的无机质的森寒。
东篱被他这陌生的眼神震慑得不知所措时,齐鸢便神色冷静地果断拔下凤冠上锋利的金簪,毫无犹豫地就狠狠地往自己的右手腕上捅去。
“公子你不要吓东篱好不好,我、我去把太医喊来,说不准梁太医已经想到解毒的法子了!”
东篱直接惊恐地喊出了声,扑上去慌张地想阻止齐鸢自残的动作。
“没用的,去吧,拿着这套衣服去找郁酲!”
齐鸢艰难地喘着粗气,难堪地扬起头颅,脖颈就被他后仰出一条曲线优美却满含绝望的弧度。
他挣脱开东篱,好像感知不到疼痛那般,抬起手,又一次果断地朝着自己已经染满鲜血的手腕狠狠地第二次捅去。
第三次、第四次……第八次狠狠地捅下,本来光洁柔嫩的白皙昊腕就密布了血肉模糊的肉冻。
东篱痛苦地呜喊一声,就连滚带爬地跑出去,又悲又愤地寻那个让齐鸢受苦的罪魁祸首了。
齐鸢仰面躺在凤榻上,伴随着体内越来越凶悍的烈焰焚烧,他盛在凤眸里的眼泪狼狈地淌落。
他模糊地想起三年前,他为了逼迫执掌兵权的大哥支持郁酲,便似被下降头般就服下了玉娇。
玉娇是何物呢,西域邪花,食之能***成瘾。
服后每月毒发,发作时正如其妖艳之貌般邪性,让人如坠情潮般难以自控。
后来……齐鸢才知道一切都只是郁酲看似无意的算计,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
恰在此时,殿门却被砰的一声粗鲁又焦急地撞开。
齐鸢被这动静激得浑身一颤,侧眸隔着朦胧的泪眼看见有一个男人跌跌撞撞地朝自己扑来。
郁酲此刻的视线被腥红的血色所覆盖,刚才东篱送来的那套染满鲜血的婚服不断在他脑海里回旋。
那红袍甚至被鲜血浸透成了暗红色,血液滴滴答答砸到地上的每一道声音都在提醒他,齐鸢命在旦夕的可能。
他因为太过焦急,被脚下的门槛狠狠绊了一跤,扑摔在地,掌心和膝盖瞬间就被蹭出了火辣辣的擦伤。
“陛下,您别着急啊,小心脚下,哎陛下呐!”
“滚开!”他粗鲁地挥开***前来的搀扶,连滚带爬地扑到齐鸢的床边。
凑近了看,他就越发惊恐地发觉半张凤榻竟都躺满了从齐鸢手腕上涌出的鲜血。
“怎、怎么会这样,鸢儿、鸢儿你看着朕,不要伤害自己了!”
郁酲的脑袋此刻还泛着尖锐的疼痛,他也对此刻的状况仍有些一头雾水。
他的最后印象分明还停留在,齐鸢死了两年后他被董演起兵***、带着亲信逃入山林的场景。
可下一瞬再睁眼竟就发现自己出现在了紫宸宫内殿里,东篱随即就慌张又愤怒地拿着件血衣来找自己。
他便模糊地从东篱怒气冲天的叱骂里,察觉到了自己好像回到了两年前刚与齐鸢成婚的日子。
齐鸢难受地抱住郁酲,他的皮肤已泛上了暧昧的绯红,双眼也饭上了情动的***。
但刚才堪称残忍的自残,却也让他的神智依旧维持着清醒,仍然能做出最想要的判断。
“阿酲,你不是不愿再见我了吗,我知道自己身为皇后不能善妒,可我难受……。”
他装出一副强忍悲痛的模样,唇角还牵出一抹善解人意的苦笑,艰难地推开郁酲。
大量失血让他几乎脱力,又加上毒发带来的热潮,这使他的嗓音染着极度虚弱的缥缈与嘶哑。
“我不想伤自己的,也不想打搅阿酲你和云飞的,但我真的很难受,不想没了意识。”
此时的他衣衫凌乱、胸襟大敞的模样让他无声地扩散着惑人的欲气。
但他还是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了作为皇后的识大体,可话罢又难忍委屈地蹙起了眉,眼泪遏制不住地往下砸。
“阿酲,你为什么不想要我了?”
“朕没有不要你!”郁酲闻言瞬间变感到了心如刀绞的痛苦,脑袋里和心脏传来的剧痛让他的脸色瞬间比鬼还要煞白两分。
“鸢儿你别这样,朕知道错了,朕都知道错了,朕不该不相信鸢儿的,若是可以,朕真想替鸢儿你受了那凌迟之刑与这毒发之苦!”
郁酲瞧见浑身泣血、脸色惨白的齐鸢时,就几乎失去了理智。
他也忘了自己回到了两年前,面前的齐鸢压根没精历过前世最后那酷刑,抱着齐鸢挖的一声就痛哭流涕起来。
“什么?”齐鸢闻言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望向形象尽失的郁酲。
他都顾不上体内的烈焰灼烧,郁酲脱口而出的凌迟两字彻底触到了他的逆鳞。
可受凌迟之刑不是两年前,应该说是前世发生的事吗,这辈子的郁酲又怎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