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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昭紧紧攥着车帘,双眼通红地看着窗外郎情妾意的两人,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手掌流下,却毫无知觉。

“**……**!”一旁的夏桑高声唤道:“您的手流血了,快松开啊!”

沈昭这才回过神,掌心的疼逐渐蔓延到五脏六腑,让她浑身发抖。

她看到崔少卿正弯着腰,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向秋娘诉说着他们的相遇。

他是如何偶然来到这里,品尝到那碗汤鲜味美的阳春面,自此魂牵梦萦。

听到这些话,沈昭只觉荒谬。

区区一碗阳春面也能让尝遍世间珍馐的崔大郎魂牵梦萦?

简直可笑至极!

然而那秋娘却浅笑嫣然,仿佛对崔少卿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深信不疑。

沈昭觉得眼睛刺痛,漠然放下手中的帘子,坐回到车里,然后紧闭双眼。

她的自尊心不允许自己在这个时候哭,为一个不懂得珍惜自己的男人哭。

原来崔少卿也会怜惜女子仰头说话累,有意弯腰与之直视。

原来崔少卿也会眉眼含笑,而不是生来就清冷自持。

原来......一切都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春白和夏桑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与崔公子自幼定亲,青梅竹马,一颗心也都扑在了崔公子身上。

崔公子怎敢这样辜负**!

“**,要不我们回府吧。把这件事告诉老爷、夫人,让他们定夺?”

沈昭眼眸低垂,轻声说道:“再等等。”

两个丫鬟虽然不知道**要等什么,却也不再说话,安静的坐在一旁。

这一等,就从太阳东升等到西落,从天亮等到黄昏,直至秋娘收摊。

崔少卿帮忙收好摊位,面带微笑,腿脚轻快地朝崔府走去。

他今日终于与秋娘说出了心里话,秋娘也接纳了他,这些年空落落的心终于被填满。

走着走着,崔少卿就看到巷子深处有个身穿浅紫色衣裙的女子。

他心中一惊,那道身影如此熟悉,他自然知道是谁。

“阿昭?”

沈昭面色如常的看向他,只是没有了以往的笑容。

“少卿哥哥,你在这做什么?”

崔少卿的话有些急促,还带有一股责备之意:“我不是告诉你有人相约,你日落还不回府,在这等我作甚?”

沈昭冷笑一下,“少卿哥哥有人相约,相约之人可是旁边面摊的秦秋娘?”

崔少卿眉头微蹙,扬声质问:“阿昭,你***我?”

沈昭向他逼近一步,语气平静的发问:“少卿哥哥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所以才怕我***?”

崔少卿听出她语气中的不快,但他们自小一起长大,就算阿昭不高兴,自己哄哄便好了。

他放柔了声音,嘴角微微上扬,用哄劝的声调说道:“阿昭,我不过是见那女子可怜,顺手帮了她一把。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你不要往心里去。”

“可怜?少卿哥哥若是觉得她可怜,随便差一个下人帮忙还赌债就好,为何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为她出头,还报出了崔家的名号?”

“我那时情急,***催债的人要把她卖到青楼抵债。你也知道青楼是什么地方,女子若被卖进去,一生的清白就毁了!”

沈昭又逼近一步,“少卿哥哥既然知道女子清白重要,难道就没顾忌过我的名声?”

“全京城都知道你崔大公子冲冠一怒为红颜,明日我就会成为京中贵女***的笑谈,说我堂堂尚书嫡女比不过一个平民女子,你可替我考虑过?”

“解决事情的方法有千万种,少卿哥哥素来有勇有谋,怎会想不到更妥帖的办法?”

“还是说,你觉得我的名声不重要,比不过让你屈尊擦桌子洗碗的心头好?”

她步步紧逼,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将崔少卿质问的面色通红。

更让他难堪的是,沈昭说的都对。

崔少卿在沈昭面前强势惯了,不屑于向她低头,反正她从来都不敢反驳自己。

他们的婚事是陛下亲赐,板上钉钉,就算沈昭再不高兴也没用,日后还是要接纳秋娘。不如趁现在把窗户纸捅破,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阿昭,你不要无理取闹!”

崔少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你出身高门,自小锦衣玉食,呼奴唤婢,你可知平民女子过的如何艰辛?既要伺候生病的双亲,还要挣银子养家,甚至还得面对邻里的指指点点,说她不守妇道,摆摊抛头露面!秋娘是个自尊自爱的好姑娘,她明明可以给富户做妾,却宁愿吃苦受累也要养活全家。她的坚强忍让,是你一个只知道逛街买花笺砚台的官宦**比不了的!”

沈昭攥紧了衣袖下的拳头,笑容惨淡的说:“少卿哥哥的话好像没说完,你不妨继续。”

见她一直不温不火,崔少卿便知道她不会怎么样,鼓足勇气说道:“待我们成亲,我要纳秋娘为贵妾!阿昭,你是我的正妻,我会做一个好夫君,尊重你,爱护你,但你也要有容人之量!”

他的话高高在上,宛如恩赐。

沈昭强忍下满腹的愤怒与委屈,秉着高门贵女的矜贵与风度,昂首说道:“你有一句话说的对,我沈昭乃高门贵女,琴棋书画无一不通,风华盛极京城!我幼承庭训,规行矩步,所受的教养都是做一府宗妇,自然不会降低身份与一个平民女子相比。”

“崔少卿,你真以为我会事事向你妥协?”

“你高看了自己,也低看了我!”

对面的女子俏丽若三春之桃,说的话却夹枪带棍,全然没有以往的温良柔顺。

崔少卿虽然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却也不想妥协,他咬牙说道:“沈昭,世间男子均三妻四妾,连你父兄都不例外。既然你想做宗妇,便要知道妒忌是七出之罪,你最好想清楚,莫要惹我生气!”

沈昭不怒反笑,“世间男子即便三妻四妾,却也没人在正妻进门前将风月之事闹的满城皆知!”

“我已将此事报给崔家,崔太傅和崔学政可会容忍你如此乱来?还是你能顶住陛下和沈家的怒火,不顾崔家脸面,依旧我行我素?”

“崔少卿,我虽不会临街摆摊,却有身居高位的父兄做倚靠,有十里红妆做嫁妆,还会执掌中馈、打理祖产、接待交际、整治后宅,是京中贵女的典范,你觉得我会吃这个哑巴亏?”

崔少卿怎么也想不到她如此决绝,竟直接将此事捅到府里,让他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他抿紧***,盯了她半晌,无奈道了句:“阿昭,往后在府里,你为尊,她为卑,秋娘永远都越不过你。你就让这一次,好不好?”

不等她开口,崔少卿又继续说道:“秋娘父母都病倒了,哥哥还是个不争气的,她一个弱女子如何在这乱世中生存?你就当可怜可怜她,给她一条活路吧。”

沈昭嗤笑出声:“既然你这么喜欢她,何不帮人帮到底,直接娶她做正妻?”

崔少卿怎会娶个平民百姓做正妻,就算他想,家里也不会同意,他不自在地别开了眼。

沈昭满眼讥讽,勾唇笑道:“怎么,崔大郎都能屈尊降贵沿街叫卖,却不敢为心上人争取一次?如此深情厚谊,真是让人笑话!”

“沈昭!”崔少卿瞧出她存心捉弄自己,扬声说道:“说到底,你就是气我喜欢秋娘,对不对?你今日种种,不过都是善妒罢了!”

沈昭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展颜一笑,“对,我就是善妒。崔大郎既然不喜我善妒,那你就去找个大方的姑娘吧,我祝你们夫妻恩爱,白头到老。”

“胡闹!”崔少卿厉声呵斥:“婚姻大事,岂容你儿戏!今日我只当你是气糊涂了,这事以后休得再提!”

不等沈昭再开口,崔少卿就快步走出巷子,那慌乱的脚步,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沈昭望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无意识地将手攥成拳头。

直至今***才明白,好的姻缘是要两个人共同努力,而不是一个人委曲求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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