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入内便闻两声咳嗽,穿过珠帘行至床榻前,年过半百发鬓灰白的皇帝坐在床上,一双浑浊的眸子扫过二人,落在二人牵着的手上,神情缓和了几分。
“赐座。”
殿内公公忙搬来椅子叫二人坐下。
“你二人近来感情可好?”皇帝问。
季鸿青牵着她手未松开,神情平淡回答道:“回陛下,一切安好。”
皇帝视他,冷哼一声,“即是安好,为何朕听闻她近来抱恙,闭门不出,你却不闻不问?”
季鸿青不慌不忙:“是微臣忙于政事,一时疏忽,微臣定会弥补公主。”
皇帝倏然怒道:“究竟是忙于政事,还是忙于与安阳的婚事?咳咳咳——”
他话说完,抑制不住的咳嗽起来,吓坏了身侧***,连忙喊传御医,被他止住。
姜若凌起身,做到他身侧,轻抚他后背顺其,“父皇莫要担心,近来天凉,孩儿染了风寒,怕传染给他,这才不叫他来看望。”
她说这话时,察觉一道视线,抬眸看去,见是季鸿青眼眸幽深望着她,看不出情绪。
皇帝稳住了咳嗽,说道:“自幼最是你叫朕省心,朕知晓你心悦他,但万不可放纵他,一人娶两位公主,不知晓的,还以为姜国要改姓季。”
说到后面,眼神冷冽的看向季鸿青。
季鸿青起身跪下,“微臣惶恐。”
他顺从的模样非但没有叫皇帝平息怒火,反而怒气更甚,指着他想训斥,气的不行,浑身直颤,说不出一句话来。
姜若凌连忙安抚,又自怀中取了一小药瓶。
倒了两粒小药丸在手心,“父皇,这是儿臣特意求来的参丹,快些吃下。”
公公连忙上前,用银针测过之后,朝皇帝点头,皇帝才接了她手中药丸,拍入口中。
过了没一会,气息平稳下来,皇帝看了眼她手中瓷瓶,道句:“此药确实好用,哪来的?”
姜若凌莞尔,“早闻父皇身体抱恙,儿臣数月前就遣人前去寻求医治之法,早两日才寻到,奈何儿臣抱恙,唯恐传染了父皇,这才等好些了才送来。”
她说着,将瓷瓶给到大公公,“此药温补,若遇呼吸急促便可吃上一粒,能缓解咳嗽。”
皇帝浑浊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朕这些孩儿里,竟无一人似你这般用心。可惜你是女儿身,若是男儿......”
他说一半,没有再说下去,冷眼看向季鸿青,冷声道:“季鸿青,贪心不足蛇吞象,做人还是要知足才是。”
季鸿青俯首,“陛下所言甚是。”
皇帝不想见他,屏退了他,留下姜若凌。
看着姜若凌如今模样,好似透过她在看旁人,良久叹息一声,“若凌,这些年朕亏待了你,你可曾恨过朕?”
姜若凌半阖着眸子道:“未曾。”
皇帝凝视她许久,终是没多说什么,赏赐了些进贡物件,送她离开。
她出养心殿,见季鸿青站在青石路上等她,这倒是少有的。
姜若凌笑问,“夫君不去找安阳?”
季鸿青眼中闪过一丝情绪,不留痕迹,他上前来,朝她伸手,声音冷冽:“既是做戏,自是要做全套。”
姜若凌冷笑,没有回应,她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没必要和他假惺惺。
季鸿青眉头微蹙,负手而立,“你既找到了药,为何不与我商议,私自交给陛下?”
姜若凌记得,前世二人便有此协议,他们盼着皇帝死,又想叫她的好皇弟留个孝名,让她去寻缓解皇帝痛症的药。
她当初寻到交给季鸿青,他转手给了姜予则,拿去给皇帝,博得孝名,半分没提及她的作用。
对上季鸿青探究视线,姜若凌说道:“药是刚到的,你也看出来了,当时情况紧急,本宫若不这么做,父皇岂不是要拿你问罪?”
似是觉不够,她又添一句:“你并非不知本宫心悦你,万事以你为先,今日是本宫考虑不周,对不起。”
她字字句句都是为季鸿青考虑,加上放下脸面朝他认错,饶是他觉此事不妥,也说不出责备的话来。
“下次不许再擅作主张。”
姜若凌漫不经心应了句。
许是今天的态度变化让他瞧出蹊跷,他皱着眉头说道:“我与安阳成亲,也是计划一部分,你莫要因嫉妒坏了大事。”
他们要夺位时候,记得将她拉进来,功成名就后,又迫不及待的将她除去,姜若凌心中厌恶,却还是与往常一样,“本宫自是清楚,这次是护你心切,下次不会了。”
他眉眼松动,语气也平缓了几分,牵起姜若凌的手,“公主......”
“季大人,公主请您过去。”
皇后宫里的宫女冒冒失失的闯来。
季鸿青神情微漾。
姜若凌不着痕迹抽回手,说道:“夫君去吧,本宫身体不适,先一步回府上,改日再去给母后请安,替本宫向母后问候。”
季鸿青点头,转身跟随宫女头也不回的离开。
青竹暗骂:“驸马也忒不是东西。”
姜若凌横她一眼,青竹心一紧,连忙道:“奴婢多嘴。”
“别给人留把柄。”她对青竹说,却是盯着左恒,这厮刚才一直盯着她,想叫人忽视都难。
上了马车,姜若凌便又继续闭目养神,厚重门帘晃动,寒气灌入,她睁眸看向左恒。
“你进来作甚?方才本宫的话是耳旁风吗?”姜若凌并不喜他的擅作主张,尤其是她刚说过,不要给人留把柄,如今宫门前,他一影卫擅自上马车,若是叫人瞧见,还不知外面要如何口诛笔伐她。
左恒跪在她跟前,自怀中取了帕子,牵起姜若凌的手细细擦拭,每一根手指都不曾放过。
这只手,方才季鸿青牵过。
姜若凌盯着左恒看了半晌,抬脚踩在了他肩上,要他回应。
左恒也不躲避,擦拭完了,将帕子收回怀里,恋恋不舍的捏了捏她手心。
他抬眸,眸子幽亮,“公主说过,要我做面首,既是面首,伺候公主有何不对?”
姜若凌与之对视,她眼眸清冷,脚下力道重了几分,却未踢动左恒半分。
“现在不是时候。”
左恒目光灼热,“公主还喜欢驸马?”
姜若凌挑眉,按照前世的时间线,她这时候自然还是对季鸿青一厢情愿,死心塌地。她不过重生一个月,怎就叫人觉得她对季鸿青无意了?
似是看出了她想法,左恒直勾勾望着她,眼中野性不加遮掩:“奴在公主眼里,看不到对季鸿青的喜爱了,余下的只有不耐。”
她冷笑一声:“是又如何?你莫不是觉得本宫不喜欢他了,就会喜欢***?”
左恒盯着她翕合的红唇,垂下眼眸,喉结滚动,“奴会叫公主喜欢上奴。”
姜若凌撑着脑袋,睨他一眼,“本宫不喜说空话的人。”
左恒亲吻她手背,“公主想让奴做什么?”
她半阖眸子,眼底划过水蓝光辉,她莞尔,“这桩婚事不能成。”
左恒幽深眸子望她,“好。”
姜若凌轻笑。
*
临近傍晚,她正围在茶炉前闲坐,听青竹道一声:“公主,驸马来了。”
她抬眸,朝门看去,恰见他夹着寒霜来,肩头还有未化开的雪,他没急着过来,站在几步开外,望着姜若凌片刻。
换成以往,她瞧见季鸿青来,怕是要忍不住迎上去,如今她身形未动。
莞尔笑道:“夫君今日怎有空来看望我?可是母后那要你带话来?”
他上前两步,在围炉边入座,双手靠着炉子烤了会,“你近来鲜少找我。”
姜若凌轻笑:“这不是母后给你赐婚,知道你忙于婚事,加上政务繁忙,不敢叨扰。”
他沉默半晌,似乎在考虑她这话是否真心,而后又想到一种可能:“公主,安阳与我成亲,是为了巩固二殿下的地位,出不得差池,你不能意气用事。”
语气带着几分警告。
姜若凌压下心中怒火,面上风轻云淡,“夫君此话怎讲?你今日一再强调你二人婚事,是担心本宫有心坏你们好事吗?”
季鸿青没说话,意思明了,他就是这么想的,毕竟没人比他清楚姜若凌有多喜欢他,又有多疯。
这种事情她做得出来。
但心里这么想是一回事,他不会直接说出来,以免坏了和气。
姜若凌垂下眼眸,也半晌不言。
安静的过了头,只有火炉里的木炭在火光***下发出细小的噼啪声。
季鸿青抬眸,才发觉姜若凌不知何时红了眼梢,眼中噙泪,将落不落。
他眉头微蹙,不等他开口,就听姜若凌道:“本宫纵然心悦你,也万不会毁你婚事,夫君大可放心,若是只因这事来,本宫记下了,夫君早些回去休息。”
他眉头舒展开,“我刚才所言,也是皇后的意思,她知晓了你擅自将参药给陛下一事,对你心存芥蒂,待安阳入府,叫你将中馈交给她管,你也好落个清闲。”
姜若凌反问:“皇后怎么会知道?夫君还在为这事怪我吗?我当时真是一时情急,已经诚心与夫君道歉了,夫君为何不信我?”
他没说话,脸色有些不好看,只交代她好生修养,不加停留的离开,不知是心虚还是耐心耗尽。
待他一走,姜若凌神情又恢复了平淡,好似他不曾来过,炉中火光在她眼眸里跳跃。
青竹嘲弄:“他脸倒是大,公主重金耗时求来的参药,作甚要给他们借花献佛?”
秋菊:“呵,他们可是大忙人,只忙着夺权,哪有空管陛下死活,献药不过锦上添花。”
姜若凌听二人一唱一和,没有回应。
二人看了姜若凌神情,交换了眼神。
青竹安慰道:“公主莫要为驸马伤心,只要陛下那边记得公主的好就够了。”
“他当然要记得。”姜若凌夹了一小块木炭,添进了炉中,问:“昨天嚼舌根的丫鬟怎么样了?”
秋菊:“她逢人就说你因驸马要成亲一事不爽,与影卫媾和。”
末了,颇有些咬牙切齿,“锦苑待她不薄,却养出这么个白眼狼!”
姜若凌轻笑:“随她说,无需制止。”
“我的好皇妹等不及要看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