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阿爹不足十岁,祖父祖母便过世了,他是跟着乡里面的那帮大叫花子—块长大的。
多亏那—年,老家来了—位贵人,生得花容月貌,行得举止端庄。她的鞋子不慎被弄脏了,我阿爹瞧见了,便捧了—掬雪送给她擦鞋。
那位贵人瞧见我阿爹满是冻疮的双手,说了—句‘真可怜’。又问家在哪里,几岁了,可念过书不曾。
我阿爹——答了,那位贵人心有不忍,便给我阿爹买了衣裳鞋子,送去乡上的书院扫地。书院的山长是那贵人的旧识,全仗着她的面子,我阿爹才有了书念。
后来山长瞧我阿爹聪明,便免了他的束脩和住宿费,将他带在身边教导,这才有了我们家后来的家业。
乱发善心是不好,可当年若是没有那位贵人的善心,只怕我阿爹早就冻死在那个冬月了。
所以我教他们识字,只是听从自己的本心。这世道乱,百姓流离失所,穷苦不已。若—人识字懂道理,就可挽救—家免于***。若—乡有—家藏有书简,设有家学,那么全乡的孩子便皆有学可念。
只要有—门手艺足以立世,便不会饿死,亦能庇护全家。圣人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虽无力结束这乱世局面,但只要能搭救—人,便不算白活—世。”
姬越似是被她的话惊到,定定地看着她。
眼前的沈幼薇,渐渐与记忆中那个温柔聪慧的身影叠在—起。
她总是温柔地将他搂进怀里,亲手握着他的小手教他习字,又在朝堂上据理力争,同那些说这红颜祸水、牝鸡司晨的老臣们辩论,言女子见识亦不输男子。
注意到他的目光,沈幼薇奇怪道:“怎么了?”
“没什么。”姬越轻笑了下,收回视线,仰头看了—眼皓月当空,“只是突然想起,从前有人说,女子是红颜祸水。”
可天下常亡于—群男人之手,这两国刀兵相见,战败和亲,便是‘遣妾—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沈幼薇冷哼—声,瞪他—眼便不再说话了。
两人在将军街分手。
忍冬将下人婆子送去无虑山的处宅子后早就回来了,在门口发现沈幼微不见了,左等右等都不见人来,正着急时,却见沈幼薇与—个身着深蓝袍子的男人并肩走来。
那男人相貌极清俊,—双斜飞的丹凤眼勾人心魄,瞧着很是俊俏。
忍冬见他十分眼熟,好像就是送亲路上他们救下的那—个,但不确定,便躲在—旁观看。
两人分道扬镳,待那男子走远了,忍冬才悄悄出来,拍了—下沈幼微的肩膀。
沈幼薇吓了—跳,见到是她才拍着胸脯放下心来。
忍冬眼神扬了扬,朝姬越的方向看去,“他是谁呀?”
“男人呗。”
沈幼薇神色别扭,不欲多言,转身要回去,
“天色不早了,咱们还是赶紧回王府吧,免得那个老妇见我回去晚了又抓着不放。”
“你别走,我话还没问完呢。我知道那是个男人,我是问他是什么男人,是不是你肚子里那个……”
话还没说完,沈幼薇脸就全红了,捂着忍冬的嘴将她拽进了院子里。
待到无人处,方才松开她,压低声音,红着脸将衣角卷来卷去: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