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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看来,长清公主确实也不是什么厚道人。
”德姬撇嘴。
以前听说传奇之死总是不由扼腕慨叹,自己竟无缘与这位前任国巫相见——当然了,也没少听过无聊的流言蜚语,说什么天命为巫的自己气场太强,还没出世就克死了同样命格的祖姑姑。

如今看来,全都是无稽之谈!

早在她出生之前很多年,父皇,祖皇,还有面前这个“妖孽”阿琅,便已联手演了一出***,将文武百官天下百姓全坑了进去。
而那个始作俑者——听阿琅掐头去尾简略说了云萱的故事,德姬对天翻起大大的白眼——那位不负责任的公主怕是早跟她的小情郎跑得无影无踪了。
掐指算算,如花似玉的公主如今也是满脸皱纹的老太太,孙子大概都跟自己一边儿大了……

顿时十分理解父皇。
换做是她,也会很愤慨的想把唾沫啐在神女殿的画像上!

“她的苦,有谁会懂呢。
”琅华叹一口气,似是很为长清公主悲戚。
“在那位子上的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无人处的凄惶难过,只有自己知道。

“那你又怎会明白?”

“我?”她忽的笑起来,仿佛眼前的德姬是个莽撞的孩子,问了极幼稚的问题。
“玉琳琅是天生的法器呀,与国巫形影不离,心灵相通。
云萱,还有国朝史上数十代巫女——我知道她们每一个人的故事,洞悉她们的每一寸内心。

是以,更清楚那些不为人知的苦。

她虽是个死物,却比轮回千载的世人更明白什么叫人心。
只可惜,就像即使卜算到准确的结果也未必十拿九稳获胜一样,命运这东西,你就算预测得到,也逃脱不了。

“你母后恨我。
”贸然起了头,却不知该从那里下口,琅华看看德姬,迟疑了一下才继续道,“如果她知道我有多嫉妒她……”

白后怎么可能会知道呢,那么多年,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最初,她们是很要好的。

白千筠与阿琅的相遇,多多少少,有点雷同于先帝云寒。

飞花拂过眼前,德姬看见少女时代的母后——那时节还是雍州白家的大郡主,尚未及笄。

夕阳低垂,挽着双鬟髻的少女提着裙角坐在水边的柳树上,脱了鞋袜,将***的双足浸到清凉的湖水中去。
几个宫女在一旁陪她嬉戏,波光轻荡,激起泠泠的笑语……十四岁的弘柔郡主才刚奉诏入宫,事事处处看着新鲜。
她能找得到无数乐子,也有太多东西要学习,并不感到寂寞无趣。
偶尔,还会从晚霜殿偷偷望向远处的某片屋檐,双颊飞上粉色的甜蜜——入宫那日忐忑不安的一眼,已让少女的芳心就此失散。

在白千筠眼里,那个人不是帝王,只是她对良人全部的想象。
千丝万缕的情意全部托寄在他身上,云寒仿佛是撑开天地的巨树,而她,一心只想化作藤萝,紧紧将他攀附。

婚事按部就班,不疾不徐。
千筠知道,虽然还未下诏,但云寒立自己为后已经是板上钉钉。
爹说了,那么多世家闺秀,厚厚的一打名册,陛下只亲手圈出了她的名字……

她眼前浮现起他的样子,心跳轻快恨不能随风飘起来。
恍惚中不由地松懈了攀附着柳树的手……湖面恰好起了疾风,少女前倾的身子重心不稳,扑啦一下便往水里跌去——她是不会水的,几个亲随侍女也无力相救,顿时急得大声哭喊。

千筠在湖里呛了几口水,胡乱的挣扎着。
谢天谢地,还未来得及张口呼救,她便被人拖上了岸。

披风一卷,来人笑吟吟看着她,“湖水太过清澈,总让人忘了它有多深呢。
”一边说着,一边不由分说抱紧了她颤抖的肩。
旁边早有伶俐的小宫女跑去找御医了,那女子把千筠抱在怀里,见她瑟瑟发抖,笑着安慰:“别怕,不是什么大事儿。
就算被水激了受点凉也不碍,等会儿喝碗汤药就没事了。

“少胡说!我家主子可是金枝玉叶!哪能这么不精细!”千筠没开口,一旁的丫头却大声嚷起来,“以为我们姑娘是没名分的宫女吗?我告诉你——”

“萍儿闭嘴!”千筠低声喝道。
转头望向身边的女子,歉然的笑笑,眼中不觉的流露出几许亲近,“多谢姐姐了,我才刚进宫,萍儿这孩子急躁没规矩……”

“没事。
”说着,伸手拭去她发梢上的水珠。
千筠这才看清,女子身后不远处束手站着成排的侍卫和婢女。
一个近侍走过来,压低了声音催促,“……陛下等候多时了。

“送你们姑娘回她住处,御医马上过去。
”匆促吩咐一句,她抽身离去。
微风摆过腰肢,裙角微微一动,清雅的香气散在鼻尖。
未及千筠看清,那道身影已消失在了夜幕里。

到底是好奇,拽了个随从问:“她是谁?”

被问的人满脸诧异:“怎么?您连长清长公主都不认得?”

千筠愣在当地。
长清长公主。
原来她就是名震天下的国巫大人。
自己竟还叫***,真是失礼之至。

人影渐渐散去,萍儿上前搀扶。
千筠伸手拽了拽披风,呆呆望着迤逦而去的背影出神。

夜风里夹缠着几丝寒气,她心里却觉得暖意融融。

高傲神秘的传说之下,国巫脸上和煦的笑容清晰可见,那笑容让她觉得,自己未来的日子,应该不会像想象的那般艰险……

白千筠不会知道,此时此刻,深宫另一边的某处殿宇里,云寒正在说她的名字。

听说那是未来的皇后,阿琅脸上明显怔了一怔,“原来这便是你选的人……”

“咦,你今儿换了什么新香料?”云寒笑嘻嘻看着她,凑近来,一脸玩世不恭的孩子气,“闻着这么酸。

“呸!”抬手作势要打,十指却被他握入掌心,“反正早晚都要立后的,白家……家世也还配得上。
几番甄选,她够格。
那便是她吧。

阿琅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
还能说什么呢——她公开的身份是长清公主,他的姑姑。
即使他和她心里都清楚***,即使他不在乎她是个“妖孽”,他们也没有任何可能……长清公主丢下的责任注定要由阿琅来扛。
而维系这个表象的代价,是她永远不可能拥有云寒给的名分。
她有无比漫长的生命,有无尽光阴可以陪着他,帮他平定天下,与他笑拥江山……她会看着他老,看着他死。
将来的某一天,他白发苍苍眼神迷惘,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了,她依旧还是今日的模样……

“阿琅。
”云寒看破她的心思,轻声伏在她耳际,“我想,这也算另一种形式的公平。
你看,你见过我十几岁的模样,上天便要我在你面前垂垂老去。
或许有天,我们年龄悬殊,你变得像我女儿一样……想想也很有趣。
不过到时候你可不许嫌弃我!”

她别过头,不让他看见自己眼底的难过。

云萱曾经说过,有些人,你明知道不该去爱,一动心就是错——可是又能如何?那一时一刻的心念如电,根本就是自己无力相抗的。
爱就爱了,就算错,也没法子呵。
有本事卜算天下又如何?照样逃不过自己的命……

她从未告诉过云寒她多喜欢云萱。
藏在古灵精怪笑容之下的铮铮傲骨,根根都像是直指人心的刺。
她也是个人,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人,为情所困的时候也会无奈到痛哭流泪。
玉琳琅上饱蘸过她的泪水。
可一旦决心丢弃……对天改命时的狠烈和决然,甚至连放弃生命都那么干脆。
琅华忘不了那一刻她的眼神,就像她忘不了自己怎样从玉环里伸出手去,坚定的说:我替你。

她替了她,从没后悔过。
可是这一刻,忽然有些错乱了。

被替换的,究竟是长清的皮囊,还是她的命运呢?除了沉重的责任,自己肩上是否也担负了长清丢下的痛苦,还有那些爱而不能的伤?

云寒要娶别的女人了。
他要娶别人了。
这话不停的在心里盘旋。
她知道自己跟他是不可能的,不可能有结果。
毕竟她只是个傀儡,并不是人,她不能给他正常的一切,不能为他生儿育女,更不能陪他一起老去,甚至,她不能以哪怕嫔妾的身份站在他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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