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尽知,我爱喝酒。
”
雪夜的屋檐底下,独孤策温一壶月光下酒,斟满,伸手给清秋递过去。
“可是没有人知道我为什么爱喝酒。
”
“十年前,我爱上一个女子。
”他的目光落在清秋脸上,久久,徘徊不去。
这张脸,他已经熟悉了太多年。
那是他当上飞天城主的第一年,忽然一日——忘了是庆功还是欢宴,喝得酩酊大醉。
彼时年少得志,不拘小节。
醉了,便倚在塌上酣睡。
耳侧觥筹交错的喧嚣还未散去,便有轻灵的仙子,入他梦来。
回眸浅笑,一个眼神便令他心旌荡漾。
他与她携手,似是相知多年的恋人,恩爱痴缠。
她在身侧倚着他肩头细语呢喃,而他也第一次知道,原来从飞天城的城垛上看去,连星星都更温柔明亮……
如今想来,尽是零星碎片。
就像他第二日醒来时那样,依稀只记得几个梦境的段落,想着自己梦里动情,却记不真切那女子的面目来历,更忘了她的身份姓名。
朗朗白日之下,自嘲一笑,他告诉自己那不过一场醉梦。
原本酒醒了,梦散了,这件事就翻过去了。
可没想到,两个月后又一次喝醉时,他竟再次梦到了她——
依稀似是故人来,却道与君初相识。
春雨淅沥的时节,她撑着纸伞,站在城主府的门廊下,轻声问说自己迷了路,可否借个屋檐暂避。
英雄美人,惊鸿一见。
独孤策情不自禁的在梦里握住了那只柔若无骨的手,可她却将伞举过他头顶,独自飞到半空中,在雨过天晴处,舞出一片彩虹来……
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一次又一次,他总是梦到她。
在梦里,独孤策的心越来越明晰,而在梦外,女子的来历也越来越***。
他记得她,无论梦里还是梦外。
可她却不记得他——每次一梦中相见,都是一轮新的开始。
他爱上她,或者她爱上他。
然后***,相约偕老——总是等不到结局的,只有开始和过程,每每他爱到最深处,便会从梦中惊醒来。
天光大亮处,眼前赫然是最真实的人间。
哪里有梦中的佳人,哪里有缱绻的情深。
他握得住的,不过是枕边的一段白纱而已。
虽然明知是梦,他却宁愿痴守。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独孤策着了魔似的喝酒,只因他知道,只要醉倒,便会在梦中与她遇到。
醒着的时候,少不得也会去查找她的出处。
几轮古书翻下来,还真的有了一点眉目——传说有一种灵,名叫“醉生梦死”。
叫醉生,是因为它们只在喝得酩酊大醉的人脑海中出现。
而梦死,是说当宿主一梦醒来时,这灵短促的生命也就到了尽头,转瞬便如晨曦里的露珠般消散不见。
没有人见过活的醉生梦死。
甚至那些梦到过它们的人,因为宿醉的关系,也很少记得起自己梦中的遭遇。
可偏偏,独孤策是个例外。
又或者他遇见的那个灵本身就是个例外。
虽然她每一次出现时都不记得自己认识他。
可每一次回来,却又都是遇见他、爱上她。
他相信这是天意注定的缘分。
因为打从遇见她的那天起,他便已经不能再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世间任何一个女子。
十年,他在梦里爱过她多少次?他不记得了。
在梦里失去过她多少次?也不记得了。
十年旧梦堆积成山,拼凑起醉生梦死冗长而丰满的一生,也承托起独孤策不可能再放下的满腔情深万种。
他渐渐不再满足于梦里的交集,尤其当看到她一次次在晨曦中远去,消散,独孤策只觉心如刀割。
因为太清楚,再相逢时,她又是,不记得。
一次又一次错肩而过的失落他已不想再承受,所以,独孤策最终决定,用自己手中的权柄,去做一笔危险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