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大荒的日子里,梦得一直与我相伴。
我对于死亡其实早在意料之中,但是真正离开自己原本待着的世界,心里不免还是有些泛酸。
毕竟活着的人若非受尽苦楚折磨,谁会盼着自己***呢?况且我生前遭人厌弃,死后还要在这大荒接着受无尽的忏悔和永生的孤独。
本来已经接受的“罪有应得”,现在想来,那只不过是我生前的自欺欺人罢了。
不过,我还是不明白,我是怎么死的呢?
梦得跟我说,来到大荒的样子就是自己死前的样子,他看我既没有重伤的痕迹,也没有残喘的病躯,猜想我是寿终正寝,还特地恭喜了我一番。
我觉得好笑,反问他,像我这种如花似玉年纪的女孩子是哪里来的寿终正寝?
他又反问我:“那你是怎么死的?”
我说:“睡死的,你呢?”
他说:“愁死的。
”
大荒辽阔且荒无人烟,好不容易互相逮到了能说话的人,我和他自然而然攀谈起来。
我先找了个话题:“梦得兄,你什么时候到这的?”
梦得脱口而出:“在你之前!”
我又问:“怎么这里能喘气的这么少,我来这里好几天了都没见到除了你以外的活物。
”
“这样不好吗?来这里的都是十恶不赦之徒,世上哪里有这么多恶人?”梦得摆摆手,作不屑状,但又好奇的凑到我耳边,“你之前犯了什么错?”
周围没有活物,我又不太适应与人过分亲密,伸手推了推他。
梦得不死心,既怕伤了我的自尊心,又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试探问道:“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哪一个?”
我身形微微一顿,仔细回想我之前犯得过错,好像所有大恶都可以概括进去,但是又私心认为所有的大恶都不能概括。
我不想承认,但是又不得不承认,只能含糊其辞道:“都有一点吧……”
梦得惊得向我竖起了大拇指,“高,真高!不愧是能进大荒的人!”
我本想反驳他,彼此彼此,可是心里藏得自认为无懈可击的磐石似乎被人一点点敲击,我怕他再问下去,我会什么也藏不住,不管不顾地发泄出来。
可是把秘密告诉了除我之外的人,我生前做的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迅速转移话题,让梦得带我到大荒到处转转,熟悉熟悉新环境。
梦得也算是头脑单纯的人,哪怕我的话题转换得这样生硬,他也不思考半分,立刻照做起来。
梦得带我爬上了一座小型的沙丘,他笔直地伸出左臂,向左手边指去,问我:“你看到了什么?”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昏暗的沙漠广袤无垠,在远处的更远处,与黑夜连为一体,我说:“我什么也看不到。
”
“好。
”梦得听了我的回答一转身,又向右手边指去,问,“这边你能看到什么?”
我接着看去,此时刮过一阵大风,沙土顷刻飞扬,我拿衣袖遮了遮脸,道:“除了一阵沙尘,同样也什么都看不到。
”
梦得双手摊在两侧,无奈笑道:“对呀,大荒如你所见,无论什么地方就是晦暗不明的尘沙,了不起就生出零星几点灌木,走哪里都一样,有什么好逛的。
”
我看着他肉嘟嘟的脸,任何感情都干净且清明的展现在脸上,天真无害。
我有些好奇,他这样的人,又是犯下了什么过错,才会被遗弃到大荒来?
抱着刚才梦得问我的好奇心,我又问他:“梦得,你又是因为什么才来到大荒的?”
梦得明显因为我的话脚下一个趔趄,怕他摔下沙丘,我立马扶住他的胳膊,待他站稳,才恶狠狠开口道:“因为一个兄弟。
”
我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他定定地望向我,一改往常的和颜悦色,严肃道:“我兄弟原本是一个飞升的天纵奇才,但是他……他入了魔。
我为了帮他,陪他一起发疯,然后我就来这里了。
”
被梦得的小眼神盯着,我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这话像是特意对我说的。
不过很可惜,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并不相通,谁都活得不轻松,谁都会有难言之隐,我只能轻轻拍拍梦得的肩膀以示安慰。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谁在世时没犯过错误,谁又能逃过“天道好轮回”呢?
待我想要离去,刚一转身,就听梦得沉声道:“我真想狠狠揍他一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