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一这天，顾辞远和大伙一道起床，他看到厨房里林嫂和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正在忙着给大伙儿打菜，王瑞也在旁边帮忙。顾辞远没有说话，和温简打过招呼，最后才过去打了饭菜，就蹲在外面慢慢地吃起来。工人们都上班了，顾辞远才慢慢地走过去，把碗筷放到盆子里，说：“林姐，今天你们好早呀！”

林嫂抬头看了一下，一边做事一边说：“是啊，昨天胡老板跟我家老向说好了时间，今天怎么敢耽误事哟。哪像你做管理的，工人们都做事去了，你还这么悠闲！”

王瑞接口说：“他刚来，是个农民工，还没上班呢！明天才能上班。”

顾辞远看了王瑞一眼，说：“我也是打工的，等着老板给派活呢，比你们更辛苦哟。”

林嫂说：“都一样的，正好歇歇，到市区玩玩。”

“去过了，临海真热闹！你们迟早会变成城里人，住上大楼房的，真羡慕你们呀！”

林嫂一脸的笑意：“话是这么说，就不知道能不能住得惯？又到哪里挣钱过日子？香港明年就要回归了，到时候香港人一过来，哪还有我们的饭吃呀？”

“香港人到大陆来后，你们的机会更多了，他们来建厂开店，肯定要工人，他们来生活肯定要人服务，第三产业就兴起来了。”顾辞远把从陈爱国那里听来的话说出来，觉得很开心，也不管林嫂他们能不能听懂第三产业的事，也怕他们追问，卖弄完就赶紧走了。

一整天，顾辞远除了吃饭以外，就是在附近工地溜达，基本把周围工地的位置、规模、运输车辆情况摸得差不多了。

下午，胡老板把几个领班和技术员叫到办公室开了个会，晚上查班长过来跟他聊了聊砖瓦工工地的情况，叫他明天跟志伟、老黄、小许、江华、常新荣五人负责混凝土，多听志伟的安排，还说明天要干到晚上十点多，叫大家早点休息。

第二天六点半，大家陆续起床了。顾辞远换上旧衣服，到厨房吃饭，他发现胡老板己经来了，而且厨房里也多了一个女人帮忙，菜也丰盛不少。他吃了饭，和查志伟到仓库王瑞那里领了铁锹、手套、安全帽等，就到搅拌机边听分工，查志伟说：“今天现浇，又是在五层，活比较重，希望大家都互相关照，老黄主要负责运沙，小许和新荣负责开搅拌机运转，加沙、加水搬运水泥，我和江华、小方，负责运石子和推方斗车到升降机里，虽然人多，可是不轻松，现在就干吧！上面还等着我们的砼呢。”

顾辞远带着满身的激情投入到火热的工地劳动中，他需要发泄，发泄这几天来的不满，也需要表现，表现自己的强大。可是这种冲动和激情在这样冗长而沉重的劳动下，慢慢地就被击垮了。虽然他们三人在做一件事，用铁锹把石子装到方斗车里，然后推着方斗车把石子倒进搅拌机的装载柜里，等搅拌机拌好料子，按开关把料子倒进方斗车，再把方斗车推到升降机里升到现浇层。程序不复杂，但最大的困难一是把石子装进方斗车，这既是一个体力活，也是一个技术活，必须要把铁锹贴着地面来铲，一旦遇到石子挡锹，就要靠巧劲了；二是强度大，近五百个平方的面积现浇十公分，扣除偷工减料的部分，也有西十多个立方，这是什么概念，可以想象成在空中建一个五米宽，八米长，一米厚的方形水泥墩，这要多少石子呀？石子离搅拌机越来越远，他们也越来越累。幸好到了中午，他们提前歇下来。

中午伙食不错，有红烧肉，肉烧土豆，白菜苔，还有紫菜鸡蛋汤，他们狼吞虎咽地先吃了起来，一会儿，工人们都下来了。温简走到顾辞远身边，问他怎么样，顾辞远说还好，温简悄悄地说：“你还好？我看你不是在做小工，而是在拼命，这活起码要干到晚上十点呢，不是在家里给人家打短工，要注意保留体力，悠着点，不然你明天不能动弹了，还有抓紧时间眯一会儿。”

顾辞远听了这话，觉得很感动，也觉得自己在逞一时之勇，下午不能再这样，要保持体力。他赶紧找了一块模板，到向阳的地方躺下来，感觉到全身肌肉都放松了下来，十分舒服。

还没有睡着，就听见查志伟在催促上工了，他不情愿地坐下来，找地方撒了泡尿，又喝了口水，重新开始了繁重的劳动。第一车料子上去后又听见传来一阵“嗡嗡”的震动泵的声音。下午搅拌站增加了新生力量王瑞，老黄的担子要轻不少，动作也快了些。两点多，胡老板和技术员陪着监理公司的人先看了搅拌机的料子配比情况和搅拌时间，又坐升降机到现浇层视察了一遍。

下午五点多吃晚饭的时候，顾辞远感觉到他的两只手臂己经僵硬了，酸软无力，好像己经不是自己的了，后腰的两边肌肉和大腿也是酸胀无比，身上的衣服湿漉漉的。电工己经点亮了大功率的照明设备，工地宛如白昼。胡老板亲自上阵，他就像一个指挥员，先是来到搅拌站边，给他们鼓鼓劲，道个谢，再升到现浇层，亲自指挥了，在下面都能听见他一会儿提醒注意安全，一会儿指名道姓地安排任务。大家也把腰带紧一紧，按照查班长的安排分班顶上去，大家也都很卖力，因为早浇好，早休息，这个道理大家都懂。

大概九点左右，突然一个人骂起来：“李明国，妈的个逼，你们干得什么活，这里模板怎么漏了，流浆子了，快叫人下去补。这不叫老子白费劲吗？”胡老板马上吩咐三个人带上家伙下到西层，找到漏点，用模板钉上堵住。顾辞远从下午开始，动作比上午慢多了，他有板有眼的干着活，一边观察聆听着工地的动静。听到上面传来的脏话，便问一同推车的江华这是谁，江华告诉他：“这是查班长的侄儿查胜利，大家都叫他二段子。口无遮拦，满嘴脏话，动不动就要和人拌嘴，全工地就只听胡老板和查班长的。”

到了晚上十点钟，大伙儿像打了败战似的陆续下楼了，只剩砖工班的七八个师傅还没有下来，顾辞远他们清洗好搅拌机，连工具都懒得拿，和大家一起往厨房走。厨房里己冒出了蒸腾热气，大锅里己下了一大锅面条，两个电饭煲里也盛满了面条。小林老婆和另一个妇女用尺把长的大筷子在锅里捞着面条盛到碗里，锅边盛满面条的碗排成两排。

老黑和小林天气擦黑时各拉了一车砖和砂，现在也端着碗和大家一起吃得稀里哗拉，等到胡老板和老查他们下来时，厨房里己经没有多少人了。顾辞远打了点冷水，从水瓶里兑点热水，穿着裤衩把身子擦了一遍，重新换上一套衣服，倒在床上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