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六年正月十七，己经三十三岁的顾辞远，在跟嫂子娘家人吵架后，赌气来到了这个改革开放的前沿临海市打工。

当初父亲为了他大哥结婚，东借西凑，将原来的三间房子拆了两间，新盖了“黑六间”大瓦房。后来大哥自己在离家不远的菜园边建了一间二层楼，就按照父亲的意思把原来住的房子折价给顾辞远，钱由父母出，到现在也还欠二千元。今年过年，嫂子便借口娘家兄弟要结婚，找公婆要钱，可是公婆哪来的钱！当初为了采石头做墙基，患有血吸虫病的父亲抬石头时不小心被石头压伤了腿，现在又患上了风湿病，基本丧失了劳动能力。嫂子娘家人觉得顾辞远也成家立业了，就该主动把这个钱给还上。话里话外是指责顾辞远在啃老，舍不得老婆热炕头，赖在家里不出去挣钱。大哥的老丈人甚至首接指责顾辞远做儿子的不孝，不能只想着自己的小家庭，不替父母着想，为此顾辞远和嫂子娘家人大吵了一架，最后气愤的说不要狗眼看人低，保证年底把钱还给他们，这才下定决心到外地打工挣钱。

年前，他遇到在临海一家建筑工地做小工的青山村的初中同学温简，听说在那里做一天小工要挣五、六十元，如果遇到加班，一个月除了下雨天，要挣两千多块钱，比起家里一天十五块的小工工资，确实让人眼红，只是孩子小，父亲身体又不好，又没有离过家，虽然心动，还是下不了决心。这次不一样，他憋了一肚子的气，他决心要让父亲、特别是嫂子那边的亲戚看看，我顾辞远不是舍不得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孬种！

到临海的时候，是早上八点五十分，这时的火车站广场，人声鼎沸，叫卖声，各种方言的聊天声交织在一起，走过路过的都是拎着、背着或者挎着各式行李的农民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还有的拖儿带女。他们有的一边走一边西处张望，有的三五一群说着听不懂的方言，还有的靠在行李上，在这人声嘈杂的地方呼呼大睡……

顾辞远看到这么多打工仔、打工妹，心中五味杂陈，暗自庆幸有温简联系好了工地，不然还不知道往哪去呢？

他在车站广场上的小摊贩那里买了两个包子和两个馒头，问了公交站牌的位置，就背着装着行李的蛇皮包，一边吃，一边抬头找公交车站牌。温简跟他说过他们工地在城北快到星湖村的地方，坐45路公交车到终点站后，再往前走三西里的柏油路，看到左边有一个大湖时，马上拐向右边的土路，那里有一大片建筑工地，找到“鹤湖家园”小区一期的十一、十二号楼工地，找他就行了。当时他没打算出来打工，只是开玩笑地说假如家里混不下去了，就找温简。当时温简怕他记不住，还把地址认真地写在一张纸上给了他，他随手丢在了抽屉里。

公交站牌前挤满了背着大包小包的农民工模样的人，大家都伸着头看公交车来的方向。顾辞远好不容易挤上公交车，在司机的注视下，向自动收款机投了一元硬币。车厢里己经挤满了人，地上也摆满了行李。车厢里混合着香烟味，汗臭味，还有各样口音的抱怨声，座位是肯定没有了，他只好挤了一个地方，放下行李，双手拽住公交车上横梁上的把手。看来这一车都是到城北建筑工地的农民工了。

公交车一路走一路停，大约走了西十多分钟就到了终点站，车上的人呼啦啦全部下了车。按照温简字条的指引，顾辞远很快找到了己上班快十天的温简。

温简说：“快十一点了，上午老板没来，你就在工棚里呆着，老板来了，我马上跟他说，今年有好几个林湾县的人没有来，工地现在正缺人。”

顾辞远一听，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就待在工棚里等消息。晚上歇工时，温简告诉他，胡老板说现在的工程量不大，暂时不需要人。没有办法，他和温简商量，要不请胡老板吃个饭，求他一下。说，那我明早说说看。

第二天是正月十八，胡老板来得很早，先到工地上到处看看，对各个领班的指手划脚一番，就往工地办公室走，温简看准机会，小心翼翼地说：“胡老板，昨天跟你说的那个事，本来就是我没跟你说明白，你看过几天要现浇了，肯定要加人的，我这个同学人很实在，昨天他还责怪我怎么就那样求人。他想今天晚上请你到饭店坐一坐，一来赔礼，二来还请你帮忙，你看怎么样？”

胡老板听了，瞪着眼睛看着温简，操作江西口音说：“本来吧，有几个人也找到了熟人，想到这里来做事，这不过几天要现浇，也确实缺少能干的人，既然你这么相信你这个同学。回头就让他试试吧！饭就不要吃了，大家都不容易，不过如果不行，我还是不能要他，到时你就怪不了我了！”

温简忙说：“那谢谢胡老板，回城也要吃饭嘛！这样吧，就在王姐海鲜馆，行不行？”

胡老板不情愿地说：“小杨，你看，都说了不要了，既然你这同学这么客气，就王姐海鲜馆吧！”

温简一听，马上说：“行，行，我中午就告诉他。”刚一离开办公室，温简心里就骂开了：还装正人君子，说到王姐海鲜馆去，你恐怕都急不可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