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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嬷嬷福了福身,领过库房钥匙下去。

沈浩川的小楼在老夫人院子的最东面,她吃完饭,同老夫人说了一声,刚进屋就见黄杏和几个家下人清点着箱子行李。

黄杏扶着她坐到榻上,端来每日晚间服用的枫露茶,道:“相爷把之前夫人用过的物件拿了一部分过来,给姐儿装点家用。您看哪些是您喜欢的,我让人摆出来。”

沈浩川扫了眼满大堂琳琅满目的金银玉器,目光落在了一个金丝镂空雕花双兕兽纹香炉上,她指着香炉道:“把那个香炉拿过来我看看。”

碧桃俯身捧起香炉却觉得重量不对,揭开盖子一看里面还有半炉子灰烬,她暗骂一声,惫懒货,连这点小事都偷懒。

沈浩川听见她的暗骂声,撑着身子探看:“怎么了?”

碧桃捧着香炉回来,语带抱怨:“前院那些婆子愈发不懂事了,您看。”

她揭了香炉盖子往前送,沈浩川一眼就看出这香灰不对劲。

灰白色的香灰里,掺杂着细小的黑色颗粒物。

她冷着脸将这些黑色的小块挑拣出来用手帕包好,暗自思忖:

母亲用的瑞龙脑安神香烧过后灰质成灰白粉末状,跟这香料全无关系,有人在香炉里做过手脚!

她凑近轻嗅,己闻不到香味,但她脑海里突然闪过老夫人说的话。母亲临终前,赵姨娘衣带不解的侍奉。

想了片刻,她在黄杏耳边低语几句。黄杏郑重的点头,捏着那方手帕悄悄出去。

一夜无话,星月无光。第二日春和景明,惠风和畅。

沈浩川正捧着长命岁纹白瓷敞口碗喝燕窝粥,外头的丫鬟来报:“姑娘,大房的年哥儿请您过去娇兰轩叙话。”

“嗯?”年哥哥是个讲道理有谋略的人,和他母亲妹妹全然不同,喊她,有什么事儿?

一时摸不准薛长年是什么来路,沈浩川索性整了整衣襟,掀开翡翠珠帘去老太太房里请示。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她进去时赵姨娘请完安正要回去。

老太太坐在上首梨木藤椅上,赵姨娘站在茜纱窗下。恰在此时,起了一阵风,吹动了赵姨娘的裙摆,沈浩川闻到一股熟悉的安神香味。

那是母亲特意托人从西域买的安神香,整个相府只有母亲房里才会有。

“姨娘,你身上熏了什么香?真好闻。”她猝然开口。

赵姨娘似是吓了一跳,猛然转过身,结结巴巴道:“没什么,就是个普通的,配不上初姐儿的身份。”

沈浩川对她露出一个笑容,两颊的酒窝深陷,像盛了蜜糖一般。

明显有问题,若是问心无愧她撒这个谎干什么?母亲床畔侍疾染上香味无可厚非,她却极力想撇清,里面必然有猫腻。

老太太扫了赵姨娘一眼,往后摆摆手,身边的王嬷嬷转眼就退出去了。

对于老太太这种在后宅里浸淫了几十年的人,只要有一点提示就够了。

沈浩川垂下眼,将茶水递到唇边,轻抿一口:“祖母,刚才年哥儿托口信说,让我去前厅,祖母可知是为何事?”

老太太早起服了几丸养生药,这会儿精神足,笑道:“也无大事,说是镇北将军的长子回来了,就住在我们隔壁。你大伯想让你年哥哥和他多亲近点,日后也好做谋算,就请他来府里玩闹一番。”

沈浩川闻言心如擂鼓,顾寒落回来了?他提前回来了!心里像落了一团火她西肢百骸都发烫,那些心酸、悲苦、思念还有欢喜喷涌而出,她再也忍不住,辞别祖母,往娇兰轩赶去。

转过画廊就见娇兰轩内西五个少年嘴里叫囔着,惊飞了晨起的雀儿。

“唉,我六妹妹来了,你们今天都得输。”薛长年穿着月白长衫手里拿着碧海潮生折扇,见了沈浩川遥遥地招手。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十里画廊上缓缓走过来一位少女,她今日十分应景的穿了身粉色挑丝缎绣云雁裙,在春日里像簇迎着暖阳盛放的桃花。

“噗!哈哈哈哈!”李云逸大笑着调侃:“你让个女子来和我们比射箭?”

薛长年被他爹耳提面命再三嘱咐,要把人拉拢来,至少不交恶。

他近水楼台先得月,组了个局把人先邀到家里来哄着。

但他没想到叫来的几个人都不顶用,没一个能射中靶心的。

眼看着小将军兴致缺缺,他突然想到家里有个六妹妹自幼爱投壶射箭,准头好得很,干脆死马当活马医,派人去请来。

沈浩川慢慢走过来,离得近了,那些人脸上的戏弄慢慢转为惊叹。

素手皓腕,脸上略施粉黛,肌肤欺霜赛雪,一双弯弯如新月的黛眉配上灿若星辰的眼眸,唇边还有两个小酒窝,顿时醉倒了一片少男。

有几个红着脸连忙整理衣冠,李云逸想到刚刚自己的调笑促狭不己。

沈浩川一眼,就望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不同于其他人惊艳赞叹的目光,他的眼神沉凝如深潭,清冷又矜傲。像露珠结晶在雪松针叶上折射清晨的第一道光。

玄色云纹锦衣勾勒出精瘦有力的腰身,手里懒散的把玩着一支羽箭。

顾寒落,顾寒落。

前世种种如潮水般奔涌而来,和再次相见的狂喜之情交缠在一起,她一时红了眼眶。

顾寒落见这少女从看到自己起便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有点疑惑,从记忆里排查了一圈儿,却不记得自己见过她。

难道……是怕他?

“六妹妹,这是镇北将军的长子,顾寒落小将军。”薛长年笑眯眯的介绍,“小将军,这是我六妹妹,丞相家的独女。”

说话间沈浩川己缓过了初见时的激荡,她微微欠身行过一礼,薛长年在她耳边轻语:“六妹妹,他身份尊贵,劳烦你哄一哄。”

沈浩川粲然一笑:“年哥哥是在和他们比什么?”

“射箭。”

眉尖微微一挑,她突然出手抄过桌子上的弓箭,足尖旋转,襦裙开出了花。只听“嗖”地一声,箭羽破空正中草靶红心。

“好!”薛长年用力鼓掌,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她终于能正大光明的去看他,侧头,微微扬了扬唇:“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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