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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一大早蒋棠便遭到了资本主义的摧残,顾大老板大清早打来电话。

“蒋棠,去华磊的公司拿个东西,然后给章南送去。”

蒋棠刚刚醒,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她听到这个有段时间没见到的人,半天才想起来是谁。

环影集团位于小西天的北师大附近,大楼高耸入云,许多年前蒋棠陪着一个人来过,《天际》当年就是环影集团投资上映的,只不过当年的老板是华磊的父亲。

这么多年过去,她终于明白。

情过境变迁,人事已不堪。

华磊的秘书下楼接待了她,电梯到达顶层,华磊在办公室等她。

“棠棠,你们老板不地道哦,大周末的加班。”

蒋棠在他办公桌的对面坐下,牵强的笑了笑。

“没办法,谁让人家是老板,我任劳任怨。”

蒋棠拿到了东西,并还得到了一个消息。

章南要结婚了,男方是圈外人士,只是个外企高管,这是顾政南送的新婚贺礼,一部大导演的精心制作。

蒋棠对于娱乐圈的事情不太懂,更无心这些八卦,拿了剧本便匆匆离开了。

蒋棠在怀柔的影视基地见到了章南,她上了章南的房车,非常公式化的交流。

“这是顾总让我交给您的。”

章南脸上画着浓厚的妆,她在这部剧里饰演的是一个模特,这会儿蒋棠望着她,忽然感觉人生百幅面孔,到底哪一幅才是最真实的一面。

章南对她一直都很客气,从蒋棠做顾政 南助理的时候就是,她并没有谈及剧本的事。

“蒋棠,我认识你,很早的时候。”

蒋棠有些惊愕的抬头,章南还是一副平静的样子,她缓缓的开口。

“现在想来,快十年了吧,《天际》是我拍的第一部戏,主演是我的师姐钟瑶,你和她关系很好,经常过来探班,还有她当时的男朋友,是沈总,后来我在顾政南的身边,见到沈总的第一面就想起来了,他们这样的身份在普通人眼里总有让人过目不忘的本事,这次在北京见到你,我就认出了你,当年电影拍完钟瑶红了,可没过多久我收到了她的死讯,新闻报道说她拍戏的时候发生了意外,在楼顶意外掉落,经纪公司还赔了家属许多钱,可我那天晚上明明看到宴会结束后,是她经纪人扶着她去了酒店的房间,自那以后她就像变了一个人,她明明是因为受不了,,,,”

“不要再说了!”

章南没再讲下去,她望着眼前这个努力压抑自己情绪的女人,自从她跟在顾政南身边,不管多大的事,总是一副平静麻木的表情。

原来她也会有这样疾言厉色的一面。

蒋棠红了眼眶,可还是极力的忍耐着。

她从未想过,会在这样的场景下回忆起往事,那些沉痛的过往像是一把钝了刃的刀,一刀一刀割着的血肉之躯。

这段往事就如同一片沉重的阴影,始终笼罩在她的心头,让她无法轻易摆脱。

它时不时地从内心深处涌出来,让她陷入无尽的痛苦和折磨之中。

她眼前有点模糊,越过章南的肩膀,看到她身后的天空。

瑰丽,又灿烂。

这样大好的阳光,明明是白天,此刻她却有种处在黑夜的感觉。

再开口,她已经很平静,平静的就连章南都惊叹她的隐忍。

“章小姐,接下来是我作为一个过来人给你的真心话,这件事你要烂在肚子里,永远不要向外人提及,尤其是沈砚舟,不管你当年看到了什么,一切以警方提供的证据为准,他们这个圈子你也了解,我想如果某一天这件事东窗事发,你一定会在这个世界上无声无息的消失,好好拍戏,他们这个圈子永远不要再踏入。”

章南发现自己从未看清面前这个女人一丝一毫,她忽然有种感觉,这个女人看待之前的种种事如此平静,或许是因为她曾经面对的比这还要黑暗许多。

蒋棠的失控只暴露了片刻,便又恢复了往日平静而又麻木的神色。

蒋棠开车去了石景山区,站在钟瑶的墓前,她依旧还是那副平静的模样,只是急促而又深沉的呼吸,还是暴露了她的隐忍。

一切走在阳光下,发生什么,也不会太过惊心。而黑夜里无法预料的事,实在超过她的承受能力

她向顾政南请了三天的假,将孩子留在了赵庆方那里,然后一个人去了韶关

钟瑶是广东韶关人

八个小时的高铁,中途还有中转站,蒋棠买了靠窗的位置,全程一言不发的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原来过眼云烟是这样的画面

火车到达韶关站是下午三点,她穿着简单的黑色短袖,牛仔裤,背了一个双肩包,一路换乘来到了九峰镇已经是傍晚

江南的雨季潮湿,可空气却是清新怡人,她在小镇的附近找了间客栈住下,房间内的潮湿令她困到了极致,却难以入睡

她穿好衣服下了楼,一个人坐在客栈的门前看星空

夜晚,月牙在黑色幕布一般的夜空之中升起,就像风平浪静的水面上缓缓飘荡的一叶轻舟,闪烁繁星化作波光粼粼的湖水

她望着天空,喃喃道

“我来看看你。”

第二天清晨她向老板借了一辆电动车,一个人在小镇上闲逛,路过一间早餐店,她停了下来。

那是一对中年夫妻开的,男人实际五十多岁,可看上去却像是一位年迈的老人,中年的女人体型瘦弱,满头白发,看上去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不过五年,蒋棠已经快要认不出他们的模样。

她不敢停留,骑着车子快速离开了,清晨的田间人烟稀少,她将车子停在田间地头,穿过一片桃树林,脚步停在一座小小的坟墓前。

蒋棠看着周围的环境,比她五年前来的时候改善了不少,不再那么的荒凉,周围种满了桃树,每年的春天,这里桃花盛开,漫山遍野的花朵将她覆盖,对于这样一个追求浪漫的人来说,想来是很满意的。

这里是钟瑶真正埋葬的地方,当年她过世后,蒋棠曾经跟着钟父钟母来过这里,那时她只敢远远的站着,并不敢上前打扰。

钟瑶在北京的后事,是蒋棠操办的,她联系了钟瑶的父母,将她的骨灰带回了家乡。

沈砚舟曾经找人调查过钟瑶父母的下落,可因为某种原因,他一直没有找到,其实这一切蒋棠一直都瞒着他。

后来沈砚舟便在北京给钟瑶立了一个墓碑,蒋棠知道,这些年他经常去那里,或许也是因为心中的那份遗憾和愧疚。

骑车回去的时候,再次经过那家早餐店,这次她停了车,在对面的一家粥店坐了下来,她喝着粥,与这家店的老板聊天。

“老板,对面是卖什么的呀?”

“卖馄饨的,不过这店也快要没了。”

蒋棠的身子一怔,随后漫不经心的问:“为什么,我看生意挺好的?”

老板叹了口气道“老两口挺可怜的,一个女儿前些年刚刚大学毕业,因为意外去世了,也没赔多少钱,这些年租了这么一个小店做买卖维持生计,可房东要收回去了,这下老两口还不知道要去哪里呢。”

蒋棠沉默了好一会儿,她问:“他们没有家吗?”

老板摇摇头说:“没有,前些年这女的生了一场大病,男的就将家里的房子卖了给她看病,说来也挺可怜的。”

蒋棠默默的喝完了那碗粥,付了钱骑车离开。

这一晚她依旧失眠。

深夜,她看着手机上的火车票发愣,这一刻,她似乎明白了来这一趟的意义。

顾政南睡的迷迷糊糊接到了蒋棠的电话,那位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完一句话,听的他有些烦躁。

“蒋棠,别挤牙膏,有事说事!”

蒋棠眼一闭,心一横,大声的喊了一嗓子。

“顾总,我想跟您借点钱!”

这声音震得顾政南瞌睡虫都跑没了影了,他没好气的说:“借钱就借钱,你吼什么?”

蒋棠立马换了一副嘴角,她笑呵呵的替自己辩解。

“对不起顾总,第一次找老板借钱,不知道流程。”

顾政南懒得跟她废话,直接问:“需要多少?”

蒋棠抿了抿嘴,说:“五十万。”

顾政南问她:“你没出什么事吧?”

蒋棠生怕他不借,拿出十分诚恳的语气。

“顾总,我着急用,回了北京我想办法还您,要不您从我工资里扣,不够的话我多给您干一年。”

顾政南低声笑了起来,笑的蒋棠后背一阵冒冷汗,隔着手机她也能想象到那位笑起来什么样儿。

“明天一早我让人转给你,账号发过来。”

“谢谢您顾总,好人一生平安。”

顾政南说:“我谢谢你!”

借到钱的蒋棠退了火车票,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她在市里找了一位房产中介,谈买房子的事。

顾政南对行动力没得说,上午十点她收到了那笔巨款,作为一名合格的员工,此刻必须抱紧老板的大腿,她给顾政南发消息。

“顾总,感谢您的支持,我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公司贡献自己全部的能力。”

顾政南只给她回了三个字:“说人话。”

那头回他:“谢谢您嘞。”

蒋棠办完一切回到北京已经是一周后,顾政南也没问她钱干什么用了,谁还没有点小秘密。

不过顾政南问她:“你为什么不找沈砚舟或者徐律师借呢?”

蒋棠本想恭维他,说他人美心善之类的,结果顾政南直接识破了她。

“甭给我戴高帽子,我不听你那些恶心人的话。”

蒋棠想了一下,说:“这是我自己的事,找您借钱是因为您是我老板,我不想让别人掺和进来。”

顾政南琢磨了一下她这句话,比那些拍马屁的好听多了,这下他终于不再为难她。

“行了,努力挣钱还债吧,蒋助理。”

蒋棠背着他偷偷翻了个白眼,然后出去工作了。

蒋棠离开的这一周,夏天在赵家住的非常好,蒋棠去接孩子,在赵家见到了谭彦清。

赵庆方和谭彦清坐在书房里,看着只有书桌高的小家伙在那练字。

阳光从窗外投射进来,落在他身上,他下颌隐在淡淡的阴影里,勾勒出成年男性硬朗有型的面部线条。

见到她站在门口,谭彦清只淡淡瞥了一眼她,赵庆方问:“事儿办完了?”

蒋棠点点头:“嗯,我来接夏天,让您歇两天。”

赵庆方笑呵呵看着夏天。

“这孩子有天分,我和老周都挺喜欢。”

蒋棠还要回家,再加上谭彦清在这,她收拾好夏天的东西便带着孩子离开了。

小家伙走的时候不太开心,他忽闪着一双大眼睛,望着书房的墙上。

“咦?这里的照片呢?”

谭彦清听到声音抬头,看到了墙上那一片空白,神色如常。

赵庆方上次听到蒋棠的话,这几天刚刚摘下来。

书房里的三个大人谁也没开口,安静的房间里只听得到老人一声深深的叹息。

蒋棠开车回家,温暖轻柔的晚风从车窗的缝隙慢慢吹进来,繁华的都市渐渐变得热闹起来。鳞次栉比的高楼之间,人们下班后陆续回到了家,星星点点的灯光也亮了起。

这次韶关之行,让她更加坚定了心中的念头,这一次,比五年前还要坚定。

蒋棠走后,谭彦清陪着赵庆方又坐了会儿,他和蒋棠的合照并不多,除了这张,就只剩下那张红底的证件照了,那年两人闹翻,谭彦清直接将有关于二人所有的东西都清理了,她在他的世界里,被彻底的清除干净。

不曾想,时隔多年她又再次出现了。

晚上沈砚舟给他打电话,他开车去了长安街上的娱乐会所,金色的旋转大门,红色的墙壁闪着光,烟雾缭绕纸醉金迷的风月之地,一进大厅,音浪滚烫,灯光迷离,升降舞台上正落下性感的水蛇女郎,经理早已经等在门口,恭恭敬敬地朝他鞠躬。

“谭先生,晚上好。”

谭彦清矜持地微微颔首,经理躬着身给他领路。谭彦清走进去,遥遥地看到沈砚舟在最前面的贵宾卡座上冲他招手。

这是他熟悉的夜生活,街市如昼,流光溢彩,如今他只觉得烦躁,没劲。

顾政南用眼神瞥了瞥,沙发里的一个女孩子慢慢地挪到了谭彦清身边。

“哥哥,我陪你喝酒好不好?”

陌生的身体上带着的香水味熏得他一阵反胃,还未等她靠近,他目光横横扫过一眼,阴寒冰冷的,那女孩立刻吓得停住了动作。

几杯酒下肚,谭彦清要走。

沈砚舟惊讶地道:“这就走?”

谭彦清径自起身,顾政南在身后替谭彦清说话。

“算了,他如今的身份在这也不合适,被有心人看见也是麻烦。”

谭彦清冲他摆摆手,也没有发脾气,没说话走了。

顾政南挥挥手让旁边的女人退下,凑到沈砚舟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沈砚舟皱着眉喝了口酒,纳闷地顾政南:“她没说什么事儿?”

顾政南懒懒的靠在卡座上转动着手里的酒杯。

“她非常明白自己的身份,这也是我为什么会用她的原因,不该说的从不多说一句。”

沈砚舟迟疑了一秒,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顾政南提醒他:“我知道你和她关系好,但有些事她不想说,你把握好度。”

沈砚舟深深吐出一口气,神色有些凝重。

月亮爬上树梢,飘浮的薄云遮住了天上的星星,城市里灯光璀璨,各种颜色的灯牌点缀着夏日夜晚。

夜色中,谭彦清驾驶着一辆黑色跑车低调地与深夜融合在一起,路边的灯光不时打在车窗上,使得那张英俊的面庞上映着深浅不一的光。

他把车窗开了,初秋的风吹了进来。

一阵一阵的,都是凉意。

车子开在凌晨首都的心脏之地,身后笔直的长安街上灯火通明。

云层遮住了天空,没有一丝月光。

车子驶过建国门外大街,拐进了恒河东路。

这里是他曾经和蒋棠的家,当年蒋棠拿着手里的全部积蓄付了首付,谭彦清知道后帮她还清了贷款,两个人在这里住了三年。

那时候他们爱得如胶似漆,蒋棠待他柔情蜜意,为他洗手做羹汤,他们有过一段很是快活的日子,只是后来才明白,那不过是黄粱一梦。

最后他们彻底撕破脸皮的时候,也是在这里。

这些年他强迫自己忘掉与她相关的一切,偶尔开车路过,也会想起自己生命中还出现过这么一个人。

进了电梯,楼道里依稀还能闻到一股烧焦的刺鼻味道,电梯上行,很快到达了八层。

公寓的大门开着,站在门口望向屋内,阳台的落地窗是紧闭的,一个人影却站在阳台外面,单薄纤细的身体,穿了一件素缎的白色衬衣,正倚在阳台抽烟。

谭彦清站了好一会儿,蒋棠仍旧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只有右手夹着烟,不时地移到唇边,烟雾淡淡地升起。

蒋棠低头熄灭烟的瞬间,看到了他站在玄关处。

隔着一道玻璃窗,她在千山万水之外。

公寓的客厅很大,北欧风木纹地板十分低调,褐灰色的沙发前摆着一张简洁风格的几何茶几,地毯是柔软的浅灰色。

“没地方坐,挺脏的。”

谭彦清双手插在西服的口袋里,神色冷峻,面无表情,周身透出冰冷的气息,身上那股上位者的压迫感令蒋棠感到呼吸困难。

两个人站的隔了段距离,谭彦清问她:“孩子呢?”

“在家,有阿姨看着。”

“你一个人带孩子?”

“他爸也管,不过孩子跟着我住习惯了。”

谭彦清环视了一圈屋内,还是当年的样子,只不过如今物是人非。

他面色淡淡,喜怒愈发不显于色,看起来比往日更沉稳了几分,只眉眼依然是那样的矜持骄傲。

蒋棠觉得,他比以前更令人心动。

“蒋棠,我挺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说我给不了你名分,我退位让贤,结果你现在不也是混得不明不白,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蒋棠听着,脚下忍不住后退了几步,她看着他,说不出的苦涩蔓延入心。

“我自找的,这可能就是报应吧。”

谭彦清眉目如寒星湛光,盯着她看了许久,然后冷笑了一声。

“路是自己选的,别后悔就行。”

说完,他转身离开,不带有一丝留恋。

蒋棠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失了神,后悔?她有什么资格可以后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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