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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春来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在纷杂中其实并不显眼,可他周围,能听到这声音的人群却明显都是一愣。

沂蒙山区,自古山势便是多变复杂,正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这片土地上,自古以来便从不缺少土匪。

有人可能是被逼无奈,不得已上山落草为寇,还有人可能就是纯粹的好吃懒做,好逸恶劳,就想吃口轻快的闲饭。

这就导致土匪的素质向来是参差不齐。

的确是有讲规矩的‘义匪’,但更多的,还是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臭名昭著的恶匪。

‘土匪’这个名号,就像是一种禁忌,早已经深入老百姓心中。

李春来在此时喊出‘土匪来了’的口号,无异于是在人群里投放了一颗炸弹,冲击波马上就出来了。

身边,刘黑子的瞳孔也猛的放大开来,很是不可思议的看向李春来,恍如要重新审视李春来这个人。

见已经是遮不住了,李春来也来不及跟刘黑子解释,只是对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先老实点,旋即又扯着嗓子大吼起来:‘土匪来啦,土匪来了啊,想活命的快跑哇……”

这一次呼喊,由于周围人都有点发楞,听到的人更多了,登时便起了反应。

“土匪来了,快跑哇!”

“这天杀的哟,土匪来了哇,跑,快跑……”

“快跑呀……”

随着李春来接连呼喊好几遍,周围人很快便是有人被带起了节奏,根本就不假思索的大呼起来。

眨眼,这反应急速扩大,‘土匪来了’的口号,就像是潮水一般在四周拼命扩散起来。

本来躁动的人群,登时就像是被烧了尾巴的野狗,哪还敢在这里械斗?登时便是无头苍蝇般到处乱窜。

这股恐惧气氛又迅速蔓延到了官军当中,官军也开始呼喊着四处奔逃。

卢大捕头、黄大捕头等人,本以为形势莫名得到了控制,刚没欢喜的笑出声来呢,一听到‘土匪来了’的连绵呼喊,脸色也都是大变。

他们哪还有心思控制眼前的局面?忙大声呼喝着、招呼着身边的家丁亲随往他们身边簇拥,紧接着便开始往后退。

一时间,不论是官兵还是老百姓,都是乱成了一锅粥,只知道跑,根本就不知道谁是谁了。

……

“这,这……”

李春来身边已经没了什么人,他这才敢偷偷抬起头来查看形势,却是直被眼前的景象惊的是目瞪口呆。

他之所以喊出‘土匪来了’这口号,不过只是想吓跑周围的乡民,别让他们伤到自己,谁曾想,竟然引发了这等恐怖效应……

一时间,李春来已经满头大汗,三魂都要飞出七魄。

若是这等事情传出去,根本就不是他还能不能做捕快、吃皇粮了,怕是连他的老娘杨氏、二姐李秀莲也要被牵连,要被诛九族啊。

“怎么办?”

李春来心里一边呼吼着,眼睛下意识便看向了身边的刘黑子。

这种状态,想保全自己,保全老娘,保全姐姐、姐夫和外甥,怕是……只有让刘黑子永远闭嘴了!

这股暴虐的念头涌动之中,李春来整个人的气势都是变了,漆黑的眸子,没有什么感情色彩的径直看着刘黑子。

刘黑子满脸是血,他这时也感觉到了李春来的不对劲,不过,却并不是害怕,而是兴奋,忙压低声音道:“小李子,不是,李兄弟,你,你也在山里有门路?”

“嗯?”

李春来登时一个机灵,杀意瞬时消散了大半,这事情,似乎有点不太对啊。

刘黑子这,是个啥意思?

而就这个工夫,刘黑子已经挣脱了李春来的束缚,也来不及顾脸上的伤口和鲜血了,兴奋的看着李春来道:“李兄弟,哥哥我在山里倒也勉强有几分薄面,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咱们以后便是生死弟兄了,何必再藏着掖着?”

“……”

李春来这时已经清明不少,后心里却满是冷汗。

面对刘黑子这种身高足有一米八、体重怕是得一百七八十斤的猛男级人物,在刘黑子挣脱开他束缚的那一瞬间,李春来就知道,他已经失去了动手的最好机会。

本来正愁着怎么办呢,却听到刘黑子说‘救命之恩’,这让李春来心里一下子踏实了不少。

刘黑子都说救命之恩了,想来,不会怪罪自己刚才‘搞他’了吧?

但刘黑子这话俨然不太‘干净’,里面东西太多了,李春来怎敢轻易接话?

含糊的道:“刘爷,兄弟的事情,有些复杂,还请刘爷海涵则个。”

“理解理解。”

刘黑子不怒反喜,而且对李春来更加亲热,“李兄弟,喊什么刘爷呢?你对我可是有救命之恩,更是有这层关系在。以前,都是我老刘眼拙,看走眼了哇。以后,你直接叫我老刘便是。这救命之恩,如同再造,岂能不报?”

李春来看着刘黑子激动的模样,脑海正飞速的旋转着,想着要怎么应付他。

“哟吼!”

“孩儿们,都给爷我跟上来!”

“哈哈,哨子爷,您就瞧好吧!小的们,干活啦!”

“吼吼……”

这时,陈家庄南面方向,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地面震动之音,其中还夹杂着诸多怪叫和呼吼。

迎着午后的阳光,足有百多骑的矫健身形,迅速打马而来。

“土匪,土匪来了啊,快跑哇。”

“是马哨子,是继母山的马哨子啊,快跑!”

“啊,是那个吃人的马哨子吗?他咋来了哇,跑,跑呀……”

哪怕官军足有二三百号人,乡民更是三四百之巨,可在此时,却根本没人敢面对马哨子这百多骑的锋芒,登时便是作鸟兽散。

真的是所有人都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啊,不管不顾的就朝着沂源县城的方向狂奔。

“哈哈,狗官军,就你们那点狗料水,也敢跟爷们们争?”

阳光下,逐渐显露出真容的马哨子,骑在一匹高大的红鬃子上,满脸络腮胡子在这阳光下恍如有一层光晕,傲慢又不可一世的蔑视着蜂拥溃逃的官军。

他身边的喽啰也是迅速冲上前来,一边各种怪叫,一边放着火箭扔着火把,燃起火势,隔绝官军反扑的可能。

还有许多人则是直接杀进了陈家庄里,登时便是一阵鸡飞狗跳。

这一幕的场景实在太过突兀而又可怕,别说李春来了,便是刘黑子也傻了眼,脸色都有些发白了,哆哆嗦嗦的不成模样。

嘴里还一边念叨道:“不对啊,这,这不对啊。不是说好的风爷过来吗?怎的,怎的把马哨子这尊杀神引过来了哇……”

说着,他忙又看向李春来,急急低低道:“李兄弟,这,这是你那边的神仙吗?”

“我艹你大爷,神仙个鸡儿啊。”

李春来心里止不住破口大骂。

本来他还有点小得意,无意中不仅与刘黑子关系改善了些,而且,极有可能以此来拿捏住刘黑子,谁曾想……

竟然真他娘的把土匪给招来了……

马哨子在这方圆百里内都是赫赫威名,李春来自是也听过他的名头。

可,就恍如山与海的距离,他李春来不过只是个穷苦的山野少年,怎可能跟马哨子这等大人物扯上关系?

特别是马哨子近在眼前,虽说土匪那边暂时还没有关注他们所在的场院中心,而是在驱赶官兵主力,但保不准马上就要过来。

到时候就不是露馅的事儿了,小命儿怕是都要不保。

想着,李春来忙是摇头,眼神中露出一丝冷冽。

“嘶。”

刘黑子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李兄弟,这,这不是你这边的人?那,你是虎爷的人吧?狗几把的,这咋回事啊。难道是,那张家的人不要命了,把马哨子这尊活阎王给招来了?”

李春来登时略有错愕的看向了刘黑子。

没想到,这已经三十好几的汉子,竟然这么呆萌,特别是他的脑补能力,着实是让李春来很无语。

而听他透露出来的这些东西,更让李春来后心一片发凉。

这些械斗的乡民,难不成,竟早与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土匪有勾连?

但此时事情已经不受控制,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包括刘黑子的小弟都被冲散的没了,早就丢下他不管。

李春来一把搂住刘黑子,低声道:“刘大哥,后话咱们慢慢说!你还能走吗?这些杂碎锋芒太甚,咱们先去那边的小河边避一避!”

说着,李春来便用力扶刘黑子。

别看刘黑子此时满脸鲜血,极为狰狞又狼狈,实则他受伤并不重,顶多就算是破了点相。

感受着李春来小身子里竟蕴藏的颇为不弱的力道,他对李春来的审视感不由更强,也更为尊重,忙点头道:“李兄弟,都听你安排。想不到,你竟一直在藏拙,深藏不漏啊。”

“……”

李春来直想问候这刘黑子的祖宗十八代,这厮,不说话倒也像个人样,可一说话,嘴咋这么碎呢?

不理会他的碎嘴,李春来搀着他便是快步奔向场院东侧的小河。

这种场院,每个农村都有,哪怕到了未来,还是存在的,就是为了方便老百姓晒粮食。

这陈家庄的场院东边便是一条几丈宽的小河,水流很不弱,场院边缘是用石块垒起来,下面大半丈下,是一些零碎的菜地,此时有乡民明显刚松过土,看着就很柔软。

李春来招呼刘黑子一声,拉着他便往下跳。

“扑通扑通。”

两人都狠狠摔在菜地上,虽有点小蒙,但问题都不大。

李春来也不跟刘黑子废话,一边让刘黑子先跳到河边的沙滩上,一边用手连带着袖子平整土地痕迹,搞的跟旁边差不多了,看不出什么异样,这才是跳到了沙滩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刘黑子此时看向李春来的目光,已经不只是赞赏的问题了,而是充满了诧异。

就李春来这反应能力,他都是望尘莫及啊,等来到河边他才知道这里的好。

一来,这里旁边就是汩汩河水,根本就不怕土匪的火,二来,这里地势低矮,土匪的马根本就下不来。

李春来选的这个位置,远比那些无头苍蝇好过百倍千倍。

特别是李春来那善后的举动,真有点简直了。

很快,上面的喊杀声、糟乱声便离的他们有点远了,李春来和刘黑子相视一眼,都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至少,两人现在是安全了,保住小命儿问题应该不大。

李春来此时却心事重重,紧紧皱着眉头,他有些不知道,到底该怎么面对后面的局面了。

刘黑子以为李春来在想那位‘虎爷’那边的事情,不由一笑,宽慰道:“李兄弟,你莫要担心。虎爷是何等人物?就算一时奈何不了这马哨子,也不会吃什么大亏的。再说了,这马哨子忒猖狂,离县城这么近,他竟然还敢动手?想来城里的援军马上就会过来,他们呆不久的。等这帮狗杂碎滚蛋了,嘿嘿,咱爷们可得好好摸上一票!”

“嗯?”

李春来不由转过头,看向了刘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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