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读过什么书,奶奶捡了我养大已是不易。
很早我就出来打工了,瘦得豆芽菜似的。
有一对做臭豆腐的老夫妇可怜我。
「学点手艺,你也不能一辈子拧螺丝刷瓶子。」
我能吃苦,起早贪黑地摆摊,挣了点钱。
可是奶奶年纪大了,撑不到我接她来城里了。
回去办丧事那年我十六岁,勉强脸颊上有点肉了。
胖婶拉我去看热闹,大雨天,贺振垂着头跪在地上。
「老贺和媳妇上个月山体滑坡都没了,就剩他了。」
胖婶吐了口瓜子皮:「他没考上大学,说要再读一年。」
我知道贺家,比奶奶家还穷得叮当响。
奶奶做点好吃的,总让我去送一碗。
每次去,贺振都目不斜视地在看书:「放那儿吧。」
房顶都在漏雨,他在我眼里却像有光芒闪耀似的。
每次放下碗,我都逃似的跑出来,心跳得擂鼓一般。
奶奶说他是有大出息的人,以后肯定是城里人。
可是我看着眼前狼狈地跪在雨里的那个人,谁都不愿帮他。
镇上都穷,谁拿得出钱供他呢?
他家里破得很,全拉出去卖了也换不回钱。
镇长撑伞劝他起来,他死都不肯。
只得抬头问:「谁家……谁家愿意帮忙啊?」
颤巍巍举起手,我其实心里是有点忐忑的。
「我……我供他。」
可是贺振猝然抬头看向我时,眼里绽放的光彩让我无法放下手。
胖婶急着拉我:「珍珍你别犯傻,你知道要花多少钱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奶奶说过的雪中送炭。
镇上看热闹的人叫嚷着:「贺振,以后出息了娶珍珍当老婆。」
「你小子可不许忘本啊!」
他一下子红了脸,而我从脸到脖子都烧得厉害。
走之前我把所有的钱都留给了他。
他攥着那些钱,支支吾吾:「谢谢。」
在我要走时,突然又低低地补了一句。
「以后……我娶你。」
后来,他好像就再没对我说过了。
也没再说过谢谢,大概放在心里了,积攒了多年,变成了一句:
「我会永远感激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