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下午一点半吧，张三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趾高气昂的回来了，张建国和张银花背着个花书包，垂着个脑袋，像两只鹌鹑跟在后面。

张三一回来就嚷嚷：“哎呀！那个生瓜蛋子张老师，小时候还跟在我屁股后面捉泥鳅呢，还跟我在那叫唤，我没交钱，照样把书领来了吧？”

李梅问：“怎么回事啊？”

“哎，上学期和这学期的学杂费一起12块钱，打了个欠条，我不会写字，锄头娃写的。”张建国的头更低了些。

“钱啥时候还？有息不？”李梅紧张的问。

“有个屁的息，锄头娃签的字，我认这个账？？啥时候有钱了就交呗。先读着，读的好我就交，学的不好就不交，就不读算逑。”而李梅一副老公英明我很自豪，眼里有光的模样。

张建人觉得臊得慌，这得有多大的勇气能说出这样的不要碧莲的话，在后世，妥妥的社死言论啊，但在此时，却是广大农村教育的常态状况。

进了屋，一盆玉米糊糊稀饭，咸菜一碟，一盘油渣炒莴笋，一碗青椒土豆丝。一家人也不洗脸洗手，就呼噜噜的开干，他也有一碗，拿的是调羹，努力的左一勺右一勺往嘴里塞着稀饭，味道还不错。李梅说：“当家的，我觉得梨花娃今天不对劲哎。”

“嗯，哪里不对劲，打一顿就好了。”

张建人心想，这是什么逻辑，莫是神经病吧？

这个时候李梅笑着接话：“他今天叫你牛屎娃……”

卧槽，无情！原来你是这样的妈妈吗？你亲口告诉我，不要告诉爸爸，反手就卖了个干净，你这玩笑开的一点都不好笑啊！

张三放下筷子说了声：“跪下！”张建人很慌却装着没听见。

张建国筷子一放吧唧就跪下了，张银花也赶紧地跟着跪下了。

这又是什么情况？你俩怕他个蛋了，又跟你们俩没关系，难道这个家？这么恐怖的吗？

李梅赶紧把张建国和张银花拉了起来。“莫跪，莫跪，你爹不是说你们。”

又对张三说：“你疯了，看把娃吓得，我是说梨花娃聪明的很呢，说是听他阿婆喊的，还不到三岁，就记得住这些。”

“梨花娃会说好多话了，梨花娃聪明呢，长大了，一定当大官。”

“当大官，他就是当玉皇大帝，我也是他爹，不听话就往死里打！”说完还对着扬了扬下巴。

张建人心想，欺负我矮小无力是吧，给我等着。呼噜噜把小碗的粥喝光，淡定的放下碗，出门转弯就迈着小短腿就到了一墙之隔的阿婆家，阿婆正在搓麻纺线，没进门，扶着门框就喊：“阿婆～！不得了啦，我爸要打死我们呀，阿婆，阿婆快来救命啊！”

阿婆拿着个纺锤就冲了出来，问：“哪呢？哪呢？”张建人指了指家里就慢步跟在了后面。

进门就见阿婆正指着错愕着，瞪着眼睛的张三吼，“你都是三个娃的爹了，好好教娃行不行？一天到晚就知道打打打！”

看着阿婆的火爆脾气！张三一贯的生猛穷横，不禁感叹，这就是强大的基因遗传啊！

“娘，我还没打啊！”张三辩解道。

“那你啥时候打？啥时候都不准打，有本事当着我的面打。”

“娘说得对，听娘的，以后不打娃了，也不在家里搞打打杀杀的了。”哎呀！才发现李梅这话补充得有点高啊！看来没被张三少锤哈。

“你有点出息行不行？能不能让我省省心？你看看，锄头娃和银女子瘦的跟猴儿一样。你看看，有精力就给他们补充点营养，别整没用的。”

张三吃瘪，梗着脖子道：“娘，我小时候你打我少了？”

“不服！要不要现在搞一下！”阿婆扬起手中的纺锤。张三慌忙起身，退后几步低着脑袋嘀嘀咕咕，也像一只鹌鹑。

看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李梅，张建人灵机一动，心说断奶成功与否就是现在了，对不起了母亲大人。

上前抓着阿婆的手说：“阿婆～阿妈说小叔吃奶到三岁，也要我吃到三岁。我想吃饭，我想吃肉，不想吃奶奶，我要长高高，长大了孝敬阿婆。”说罢，剥了一颗糖，站在板凳上塞进了阿婆的嘴里。

李梅看着口齿清楚的小儿子，懵了。但听清他的话后，傻了！嘴里喃喃道：“你这娃，你这娃… …”好陌生！

阿婆高兴极了，“哎呦喂！酩酩甜！我的乖孙真懂事唉！长大一定有出息！”然后又指着李梅说：“像什么话？啊！啥话都和娃说。现在是什么条件？六几年喜子就靠一口奶吊命呐！梨花娃这么胖，都多大了，还跟着喂奶？”

李梅还没反应过来，感觉就是错付了。

阿婆又说：“李梅你看你现在瘦得像个竹竿一样，奶水能有营养吗？家里没米没肉了，去我那里装，不要亏了我乖孙的吃喝。”

“奶水是最营养的吧，浪费了多可惜。不吃我吃。”张三接口道。

我的天，我的天！都把目光望着张三，又低头尴尬无比。一时间，房屋鸦雀无声，阿婆恨恨跺脚道：“你这个没正形的，小时候挨打挨少了？”说完抄起家伙，做揍人的样子。

“娘，我错了行不？我错了！”张三认错道。

“哎，一家人跟你个憨包过日子也是造孽，李梅，梨花娃这几天我来带，你也趁着把奶断掉吧，锄头娃，银女子你们不要怕，你爹再耍横就跟阿婆说，阿婆收拾他。乖孙孙，吃饱没？”

“好的，阿婆！”

“谢谢阿婆！”两小只应声道。

“阿婆，吃饱了。”

“该干嘛干嘛，走了。”

… …

下午饭过后，张三一家西口出门干活！李梅眉飞色舞嚷嚷着小儿子的惊人表现，“看到没？早上起来就这样，说话大人一样……”，

“当家的，你说梨花娃是不是开窍了……”。

张三一句话收场，“他就是小刀拉屁股开天眼也是我的种。”

～～～

张建国和张银花貌似发现新大陆，在后面相互嘀咕。

张建人就扔在了阿婆家，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阿婆说着话，偶尔还帮着递上小工具。阿婆惊奇又欢喜，狠狠地奖励一个红糖水荷包蛋。

正在玩阿婆一小口，他一大口的吃蛋游戏。小叔张喜子，赶集回来了，进门就嚷嚷：“娘，饿了，吃啥好吃的！”，张建人赶紧一口把剩下的鸡蛋全含在嘴里。张喜子把他挤到一边，端起剩下的小半碗汤，不带任何嫌弃的一饮而尽。然后吧嗒嘴，“甜的啊！早知道就慢慢喝了。”

唉！又一个虎了吧唧的。

“小叔～好！”张建人鼓着腮帮子喊道。

“唉！梨花娃好！哎呀！我这个侄子很懂礼嘛！”说完，顺手捏捏脸。

“吃独食，烂牙齿！晓得不？”又刮刮他的鼻子。

吐出一块蛋在空碗里，“小叔吃！”

“好！还很懂事！”说罢扬碗将那块蛋倒进嘴里。

……

阿婆气急骂到：“你个没正形的，恶心不恶心，寒碜不寒碜？饿死鬼投胎啊！饭热在锅里，赶紧滚！”

张建人也被小叔恶心坏了，就这～～还要讨漂亮媳妇？前程堪忧啊！

小叔明天要和媒人去丈人家提亲，阿婆在家里拾掇上门礼，一条今天割的猪后腿，两瓶酒，两包白糖，两条烟，分别用红纸包起来，明早再逮只自家的公鸡，用红布条捆上就齐活！

张喜子吃过饭后也在拾掇，对着镶在墙上的镜子挤眉弄眼。张建人看着咯咯咯首乐，能想象古天乐上半身穿着双肩有补丁的深灰色中山装，下穿一条屁股上，膝盖上补着补丁的八分裤，脚穿解放鞋。在镜子前用清水捋发型、凹造型的形象吗？

小叔挺帅的，也读过几年小学，虽然做为幺儿从小被阿婆妈宝，被哥哥姐姐顾着，有点随性不羁，有点逗比。但却是一个有能力，能吃苦，有想法，敢担当的人。后世小叔是全村第一个走出去打工的人，回来也没架子，给小辈们大把分糖吃，讲外面的故事。九几年在工地上包了小工程，帮村里的很多后生找了条出路。当时，有心帮衬下三哥，叫去看管工地，被张三傲娇的再次拒绝了，气的小叔跳脚大骂张三不识好人心，活该受穷一辈子。

队伍出发的那天清早，专门到学校找到读初中的张建人，说昨天在家骂的是张三那个老顽固，不要怪小叔说话难听，告诫好好读书，考上学才有出路。临走前塞给他一百块钱，让他多补充营养，没钱了就给小叔写信。泪眼婆娑的张建人目送着小叔消失在大雾中的背影，仿佛明白了什么是家人和责任。

这辈子就让我带你起飞吧！看着小叔年轻中二的样子，逗趣道：

“喜子，喜子，你在干啥？”

“没礼貌，叫小叔。”

“小虎，小虎，你要去相亲吗？”

“小屁孩，一边玩去。”

“明天有好吃的吗？带我和阿婆去不？”

“你在想屁吃。”

“阿婆～阿婆～”

“唉！乖孙，咋了？”

“小叔说你想，想屁吃呢。”

“张喜子，你个砍脑壳的？！”

张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