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季松云冷漠高傲的表情,冲动的话几乎破口而出:“叶秋她——”
但驾驶位的宋知琛打断了我:“松云,你就是太心软了。孩子正是塑造期,不趁现在好好管教一番,等以后长大了,长歪了,可就来不及了。”
“你说对吗?赵先生?”
他看向我的眼神冷漠又平静。
可明明他是知道的。
我和妻子季松云的女儿,季叶秋。
一个月前,就已经去世了。
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数根肋骨断裂沉疴难愈,内脏大出血……一个个令人胆战心惊的医学名词,却是叶秋她去世时身上旧伤的真实写照。
我只恨我软弱无能,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
“算了。就让她再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好好磨磨性子吧。还有你——”
季松云坐在车内,眉头轻皱,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书源,你呢?想通了吗?”
“这一次,要不是因为爷爷八十大寿,想着许久没见到我们这些小辈了,我是不会轻易接你回去的。”
“当初,明明就是叶秋做错了,你身为她的父亲,却对她只有纵容,没有管教,一身骨头硬得跟什么似的,还跟我叫板起来了。”
季松云语气嫌弃,眼神中写满不耐烦:“我给了你足够多的时间,让你在管教所学规矩,现在,你总学乖了吧?”
我僵硬地站在那里,缩头缩尾,未发一言。
直到宋知琛开口道:“实在不行,等老爷子过完寿,再送他回——”
“学、学乖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听到宋知琛此话,我身上便如万蚁啃噬,疼痛自四面八方如潮涌来。
在管教所的日子,我再不想过哪怕一秒钟。
为此,我可以放下我所有的傲气与尊严。
只求她别再送我回来。
我缩着头,几乎将自己藏进地里去。
季松云极满意地笑了笑:“知琛,你推荐得真是没错,这地方,还真挺有用的。”
她望着我,摸着自己的下巴:“喂,赵书源,既然学乖了……”
她眼珠子一转,极为恶劣地开口道:“叶秋那个犟丫头,一直不肯道歉认错。”
“干脆你这个当爸爸的,跟知琛说句对不起好了。”
她挑眉望着我,似乎笃定这一点原则性的问题,我会抗拒。
以此来试探我是否真的学乖。
说不定,我拒绝她后,她又立马找到了合适的理由,等到老爷子过完大寿,再次送我回来。
可我……真的再也不想回到这里了。
身上的长衣长裤,掩去我那新旧交错疤痕,愈合了又断的骨头每至深夜都将我折磨,左手至今有两个被拔掉的指甲没能长出,甚至,就因为他们非人的折磨,我还产生了心理阴影,从此再也无法人道……
我遍体鳞伤,实在无力再坚持傲骨铮铮。
于是我“咚”地一声,跪了下去。
在季松云骤然错愕的眼神中,我往前趴去,哑着嗓音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破碎的话:
“宋先生,对不起,是我错了。”
“恳求您,原谅我。”2
可季松云的脸,反而垮了下来。
我不知道她的气从何而来,总之,她突然踩着自己的高跟鞋,下了车。
尖锐的后跟死死地压着我的后脑勺。
正好处于旧伤上的刺痛,让我冷汗涔涔,大口地开始呼吸起来。
我没有躲,反倒是开始磕头,我只想摆脱那样的疼痛,一味的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季小姐,我错了,求您放过我,我求您……”
狼狈、可怜至极。
这就是如今我这个人全部的写照。
但不知为何,我明明已经这么听话了,季松云反而更加生气。
她将自己的脚缩回去,厉声:“别再道歉了!”
我立马住了嘴。
季松云瞪着我,胸膛上下起伏。
宋知琛关了车门,也走了下来。
他的左脚,微微跛着。但不明显。
他揽住季松云的肩膀,轻声道:“行了,松云,当年那件事,我早就不生气了,你也别再为我生气了。”
“赵先生现在这么听话,不正是件好事么?”
季松云有一瞬间的恍惚,但很快,她反应过来,轻轻的“嗯”了一声。
她用脚尖轻轻地踢了踢我的脸皮,说:“确实很少见你这么乖。算了,上车吧。”
上车的最后一秒,她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瞪我:“赵书源,别被我发现你是在装乖。”
“知琛已经够宽宏大量了,脚落下了终生残疾,却只是送你和叶秋来管教所学学规矩,好吃好喝供着,你们还想怎样?”
她再度居高临下地望着我:“但愿,叶秋也学乖了吧。”
我没有看她。
我更没有告诉她,那个她从出生就不那么喜欢的女儿。
真的,永远都没办法再离开这里了。
虽然,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