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合上市那天,我和林珍妮去证券交易所的柜台排队。
林珍妮拿出了自己的全部积蓄——5万元。
“你确定选这个?”林珍妮有些忐忑,“好吧,就再相信你一次!”
林珍妮称我为她的福星。
9年代,17岁的林珍妮打算离开家去挣钱,纠结应该北上还是南下时,刚出生的我用小手指戳了一下地图上的南边。
全家都为一个小婴儿的举动惊呼,林珍妮笑哈哈地说:“看样子你想让我去南方呀?那小姨就听你的。”
出发前一天,全家人去小饭店为她践行。就在她去对面那条街找朋友道别的时候,小饭店发生瓦斯爆炸。
于是,一家五口,就剩下了她,和被寄托在邻居奶奶家照顾的我。
二月末的一个早晨,绿皮火车驶向南方,林珍妮抱着我。
后来她也总是抱着我。
她给人家织毛衣的时候、缝松紧带的时候、扎麻筐的时候,我就在她的怀里,或者是背上,嗅着她身上肥皂的气味,听着她沉稳有力的呼吸。
有两个厂子招女工,她不知道去哪个,刚刚学会走路的我把其中一家厂子的宣传单页塞给她。
人家都笑话她傻:“人家都挤破头想进那个大皮革厂,你倒好,去缝破鞋。”
这揶揄一语双关,暗讽她看上了鞋厂的年轻老板。
林珍妮虽然有选择恐惧,可从来不恐惧跟人家吵架,掐起腰一个回合就损得那几个长舌妇悻悻摔门回家。
不过长舌妇们的战斗力渐渐升级,林珍妮有时候会被气哭。
好在,我终于到了可以开口说话的年纪。
第一次舌战长舌妇的时候,林珍妮听到了,她惊愕地睁大眼睛,满脸严肃:“你刚才的话从那学来的?”
我支支吾吾,见她进里屋操起什么东西,心想坏了,别是鸡毛掸子吧。
结果她咬开笔帽,捧着个小本子,含混不清地说:“你再说一遍,我记一记。”
那个时候厂子兴办得多,倒闭得也多。
当初人人挤破脑袋要进的皮革厂,老板带着小姨子跑路了,不久就宣告倒闭。
而林珍妮去的那家胶鞋厂很争气,年轻老板有远见有谋略,越办越大,还开起了公司。
林珍妮就是那家公司的第一个正式员工。
也正因为如此,24岁的林珍妮攒下人生中的第一个5万元。
买完股票回家的路上,林珍妮给我买了一只豆沙棒冰,我们边吃边走。
她满足地护着装了股票的小包:“梁蔓,我有时候真怀疑,你是不是从未来回来的,不然你怎么总是那么清楚地知道要选择什么呢?”
那天晚上,路灯明晃晃地照亮我心底的秘密。
我吞咽下冰凉凉的冰沙,舔舔嘴唇:“我是从上辈子回来的。”
林珍妮愣了一下,哈哈大笑。
24岁的林珍妮,笑得那样开心,简直要直不起腰来。
而上一辈子,45岁的林珍妮看着自己所有积蓄建起来的房子被推倒,碾碎。
漫天的灰尘里,她瘫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