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御花园中的宫宴已经准备妥当，文武百官们都已携带家眷赶到，只待宫中贵人们登场。

各宫妃嫔都在费尽心思地往御前打听消息。

譬如沈煜何时去御花园，走哪条路，有没有可能与她们偶遇到，若是遇到了能一起出现在宫宴上，那对自己是有多大的好处。

然而无人知晓，这会儿，沈煜在御书房里，竟是吐了血。

李福恩一见到血，人都傻眼了，慌忙就喊着要请太医。

“慢着。”然而，沈煜却抬手阻止。

他低头看着奏折上沾染的鲜血，心里竟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便是在这时候，外头宫人突然进来禀报说：“皇上，秦王求见。”

“你说谁？”沈煜思绪被打断，一时没听清楚，便又问了句。

“回皇上的话，是秦王殿下，他回宫了，说是带了给皇上的端午贺礼。”宫人又详细地解释道。

沈煜闻言，目光移到御书房的殿门上。

姜楚候在一旁，十分清晰地看到他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阴沉。

但下一刻，就见他若无其事地招了招手，似平常那般故作严厉的语气：“叫他滚进来。”

沈钧进来时，桌上的血污已经被沈煜用其他折子盖住。

“砰！”

他前脚踏入殿内，沈煜就直接一只杯子朝他脑门砸过去，却被他颇为熟练地轻松躲掉。

“皇兄，我为了给您送这个端午贺礼，可是几天没合眼地连夜赶路，您也不对我好点？”

沈钧语气颇为无辜可怜。

沈煜见此，冷哼了声：“朕的命令你都不听了，还敢回来？就不怕朕会打断你这条腿，让你再也跑不了？”

“不怕。”

沈钧一边十分不在意地说着，一边大摇大摆地进来，后头跟着两个太监，一左一右地抬着一只沉甸甸的大箱笼。

两个太监满头大汗，走得极慢，小心翼翼地将箱笼放在殿内。

“还不赶紧把这匣子打开给皇兄瞧瞧！”沈钧手里的折扇一点。

“奴才遵旨！”

两个太监赶紧照做。

箱笼一打开，却见里头竟是一只密封着的水缸。

水缸上头放了两支人参。

这东西对见惯了天下至宝的沈煜而言，实在是有些稀疏平常。

“两支百年老山参，不过这只是顺带的，并非今日我要送给皇兄的礼物。”沈钧笑了下，“皇上不若亲自来看？”

“你啊，这次又耍什么花样？”沈煜嘴上这么说，却还是跟着起了身。

待他走到水缸前，沈钧已经叫人拆了密封的口子。

沈煜垂眸一看，只见清澈的水里，一团白色肉球一样的东西被养在里面。

“这是……”沈煜还是头一回见，不由面露疑惑。

“太、岁！”却听沈钧斩钉截铁地说道。

“什么？太岁？！”沈煜一惊，继而脸上出现一抹明显的喜色，“可是真的？你从何得来的？”

一旁，姜楚则眼皮跳了跳。

她悄悄抬眼看向沈钧。

只听他轻轻一笑，娓娓道来：“这倒是说来话长，上回我和端王世子一起出城游玩，打猎时误入一个山里的村子，意外发现这村子里颇多百来岁的长寿老人。

“我和端王世子觉着蹊跷。

“这山村颇为贫穷，吃不起什么山珍海味，能果腹就不错了，可却有这样多的长寿老人……费劲功夫打听之后才得知，原来这几个长命百岁的老人，都喜欢喝一口井里的井水。

“这时候端王世子派出去的人又禀报说，这村子里有两口井，村子另一头的人家习惯了吃另一口井里的井水，所以这部分村民，都没有长寿的，且因为劳累，三四十岁就十分苍老。

“而这些长寿老人，甚至六十多岁，还能生儿子。

“端王世子便说，这水里一定有什么东西，说他听端王提及过水太岁此物！

“我便命人下水查探，谁知那井水与一汪山泉相通，探了足足五次，才终于发现了这尊水太岁！”

沈钧说得颇为引人入胜。

他说那次去游玩，没带什么人手，发现这水太岁以后，就留了人在村子里守着这口井，不准那些百岁老人再喝这口井里的水，之后他就和端王世子回京，找懂得如何养水太岁的人，打算再去一次这个村子。

他还说没想到不过一个多月的功夫，再去这个村子，便发现那些百岁老人因为这段时间没有服用水太岁浸泡过的山泉水，竟是生病死了好几次，可见这水太岁若一直服用，果真能叫人延年益寿的。

“那王爷可是寻到了懂得如何养水太岁的神人了？”一旁，李福恩听到这里，就忍不住问。

“自然！”

沈钧挑眉看他一眼，目光瞥过似乎对此并不在意的沈煜，顿了下，接着道，“这说起来还多亏端王这个糟老头子，他这些年没少往山上道观里跑，没想到他结识的一位清风道人，竟然就擅长此道！

“只可惜此人冥顽不灵，说什么不肯下山，我只好打断他一条腿，将他给强行抬下山，这才将这水太岁给皇兄接了过来……”

“胡闹！”

沈煜忍不住出声，“清风道人乃得道高人，你怎可如此逼迫于他？你可知道，当年他拒绝朕相请他下山入宫，朕都未曾逼迫于他！”

“皇兄是皇帝，真龙天子，自是有这样的容人之量，我反转废物一个，除了皇兄和母后没什么可在乎的，他既不肯归顺，我便只好用我的法子。”

“所以，王爷前些日子跑到京外去，根本就不是别人以为的不够皇令，而是为了给皇上接这尊水太岁？”

李福恩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不由得惊诧出声。

“你这不是废话吗！本王从小就最听皇兄的话了，若非为了皇兄的长生之道，岂会这般不懂事？”沈钧挑眉说道。

“即是如此，那王爷为何不在宫宴上，当着众臣的面献上这水太岁？届时岂不是满朝文武都知道王爷为皇上做的事？”李福恩接着又是不解地询问道。

“水太岁，天底下仅有我皇兄一人可享，那些做臣子的，也配有这个见识？”

沈钧玩世不恭的口吻说着，干脆熟门熟路地走到一旁坐下，一副毫不在意旁人的纨绔样。

姜楚感受得到。

秦王这番奉承的话，令沈煜整个人都非常明显地愉悦了起来。

他似乎很在意自己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以废物的身份，虔诚地臣服于他的脚下。

可问题是，以姜楚一个现代穿越者的身份来讲，水太岁这东西，根本没这么神奇，甚至贸然食用还有可能要命。

沈钧到底是真心实意进献他以为的宝物……

还是，根本就是在忽悠沈煜？

毕竟沈煜都吃丹砂吃得吐血了，若再加上这包含有大量细菌的水太岁，岂不是加速死亡？

“你，愣着做什么呢？没见本王说了半天话口渴了吗？还不赶紧给本王添杯茶？”

这时候，沈钧忽然敲了敲桌上的茶碗，一脸不满地冲着姜楚皱眉训斥道。

“王爷息怒，奴婢这就给王爷添茶。”正腹诽着沈钧的险恶用心，却被他骤然点名，姜楚心中一跳，面不改色地应下。

“哎唷，都是奴才的疏忽，还是让奴才来吧！”李福恩却以姜楚不了解秦王口味为由，主动揽下了这活。

姜楚乐得清闲，老老实实地继续候在一旁。

沈钧未再看她。

倒是沈煜见此，若有所思地望着他道了句：“你不记得她了？”

沈钧闻言愣了下。

随后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谁。

姜楚眉头一动，感觉到一道轻慢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我需要记得吗？”

接着，她听到沈钧摇着扇子，浑不在意地轻嗤了声，“不过皇兄这么说的话，下次臣弟兴许能记得。”

“你啊。”

沈煜见他竟然全然不记得当初姜楚被他宠幸了三天三夜一事，似是颇为无奈，摇头叹了口气，便不再提此事，只问起了沈钧清风道人是否进宫的事，对于沈钧此前触犯皇令的种种，却是半句不提了。

夜晚的宫宴，沈煜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下，终于到场。

妃嫔们原本卯足了劲儿，想要看看今夜到底是谁能勾得圣上一同出现。

可当见到竟是秦王沈钧时，那股劲儿顿时都一齐泄了。

毕竟是这个从小就得宠的混世魔王啊。

后宫又有哪个妃嫔能比得上他在圣上心目中的地位？

宫宴热闹纷呈。

姜楚却悄悄早退。

她已提前秉明了沈煜，想要趁今夜无人注意，去昭皇宫探望陈太妃。

沈煜对此自然十分赞同：“今夜朕不能去找窈窈，你代朕好好陪陪她。”

御花园之外，各处都格外安静。

姜楚提着一盏气死风灯，一路沿着偏僻的小路出了御花园，往昭皇宫的方向走去。

却不料，在路过一处假山群时，忽然被人一把抓住手腕，直接拉入了黑乎乎的假山洞里！

“嘘——”

姜楚刚要呼救，便听得一道熟悉的气息，夹杂着酒气和灼人的热气，直直地扑到她的耳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