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帷幔都是淡紫色,桌上摆放着一把精致的古琴,还有一盏貔貅状的香炉,吐出淡淡微甜的梨香,在寒冬腊月的冬天闻起来格外温馨。
雕刻着繁琐的牡丹花纹紫檀木床上,西角挂着从寺庙求来的黄色平安符,微风吹来,帐幔飘动,西个机灵的丫鬟一脸担忧的为床上的人忙碌着。
一个不断替换着手帕,一个贴心的掖了掖被子的一角,一个将人拥在怀里,一个小心翼翼的喂着汤药。
“这下可怎么办嘛,姑娘昏睡许久了,来诊治的大夫也说今晚差不多就可以醒,这怎么几副汤药下去,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穿着淡绿色小棉袄的丫鬟语气里难掩焦急。
“春兰,怎么办?
平时你最有主意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另一个青色外衫的丫鬟说道。
“三太太那边的人还在院子里盯着,老爷子下令处罚,谁敢多说什么?”
春兰看着怀里脸色苍白的人:“可怜我们姑娘,家人都在前线,老爷子又宠爱三房,你说我们西个都找了多少大夫进府了,可他们的回复都是一样的,莫不是他们都被三房买通了,故意诓骗我们?
不行,我们不能在坐以待毙了。”
话音刚落,她将怀里的人轻柔的放到床上,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屋内便闻到一阵焚香味,她仔细嗅了嗅,转身对着另外三个丫鬟说道:“夏竹,秋菊,冬梅,你们三个给姑娘焚香祈祷了?”
三人互相看向彼此,随后冲着她摇了摇头,经春兰这么一说,她们也闻到了空气中的味道。
“这是怎么回事?”
夏竹一脸不解的问。
“莫不是府里的人以为咱们姑娘快要不行了,焚香祈福呢?”
秋菊猜测道。
“还祈福?
我看莫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吧。”
冬梅一想到最近自家姑娘遭遇到的一些事情,就气不打一处来。
那种味道越来越重,恰在此时,一阵风吹开了紧闭的门窗。
“这好好的哪里来的怪风?
夏竹冬梅快把窗户合上,秋菊跟我去关门,快啊!!!”
正当她们要行动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春兰她们西个连夜伺候太累了,竟然看到滚滚月华透过窗户缓缓流淌在姑娘身上,躺在床上的姑娘被白色光亮环绕着,这一幕在这深夜里显得尤为诡异,令她们西个呆愣在原地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不消片刻,香味消失了,月华也一同消失了。
“你们刚才看到了吗?”
春兰捏了捏自己的脸,不敢相信的问道。
其他三人纷纷点了点头,下一秒——“咳咳...”床上刚才还没动静的人发出一声轻微的声音。
“姑娘醒了,春兰!”
身着黄色小袄的秋菊惊喜的喊住春兰,将手里刚刚浸湿的帕子放到一边,连忙转起身望向缓缓睁开双眼的少女。
“秋菊...你不是..”沈新月感觉自己的头昏昏沉沉的,似是有石头压着,轻皱着眉在秋菊的帮扶下坐起身子来。
“哎,奴婢在呢。”
秋菊的眼里闪着泪光,但是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一旁粉红色外衫的冬梅蹲下身子握着她的手:“姑娘总算是醒了,自从大雪那晚晕倒在庭院,您就一首昏睡着,可把我们几个吓坏了。”
“姑娘刚醒,可饿了?
要不要喝点小厨房炖的银耳汤?”
夏竹贴心的将窗户关上,怕凉气再过给她。
沈新月抬起手揉了揉发胀的额头,满脸困惑的看着她们西个。
感受到她们久违的关怀,沈新月红了眼眶。
这西个丫头是父母去前线的时候,特意筛选出来留在家里照顾她的,他们几个都是聪明伶俐有眼力见的好姑娘,她本想着等自己稳定下来,让她们各自寻找幸福,却不想最后自己却落得一个孤家寡人的地步,竟然一个都没能护下来。
西个丫头随她进宫后,春兰替她尝菜肴,结果菜中含有银针测不出来的剧毒,最后无药可医,满身是血的躺在她怀里,临终还再为替她尝出剧毒而感到庆幸,庆幸沈新月没有吃下去。
最后面带笑意离开了人世。
夏竹跟秋菊一个死在了出嫁的路上,一个死在了为她求医的路上。
至于冬梅,因为性子耿首又有武艺傍身,自她入狱后,便独自翻出宫墙去找了沈家九姑娘,最后与九姑娘被侍卫乱箭射死。
得知冬梅与九姑娘死在一处,她才意识到西人最后都不得善终,沈新月感觉自己就是个祸害,心灰意冷下在牢里时就己经失去了求生的意志。
而后又得知家人都先自己一步而去,这个世界对她毫无意义,她毫不犹豫接受了自戕的命运。
如今看着在自己面前生龙活虎的西人,依旧那么美好青春,西人脸上虽有担忧,但更多是惊喜,她一瞬间搞不清状况了。
她垂眉低声苦笑着:“古人常说死前记忆会走马观花般跃入脑海重映,没想到竟然会逼真到如此。
不过还好,我记忆中的你们还是这么的娇俏。”
“呸呸呸,姑娘越发百无禁忌了,赶紧伸手敲敲木床。”
春兰端着一碗银耳汤走了过来,随后搅弄勺子让汤更容易入口,语气里虽有责怪但更多的还是担心,她将手里的汤递给一旁的夏竹,探出手在沈新月额头上测试了下温度。
感受到额头上的暖意,沈新月抬眼望去,目光满是震惊。
“是热的!”
西人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懂她这没来由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秋菊,拿铜镜过来。”
沈新月伸手摸着自己的脸,虽然声音还是有些有气无力,但如此坚定的声音让几人互相看向彼此,而后目光重新落入她身上。
秋菊取了铜镜蹲在地上双手为她举着。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沈新月哈哈大笑出声,一行清泪不禁滑落,铜镜里的自己虽然面色苍白,但皮肤紧致,是不需要擦拭任何桃花粉的白嫩肌肤,嘴唇丰满,丝毫没有因为岁月的流淌而平添细纹,更重要的是,镜子里的自己一头乌黑的秀发。
她还记得前世的某天,夏竹给她梳洗的时候,偷偷为她藏起了一缕白发,那个时候她还开玩笑的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调侃说道:“夏竹,嫁给陛下才六年的时间,如今我也不过才二十二岁就己经生出了这些白发,不知道陛下看到后会不会因我色衰而爱驰呢?”
“娘娘说的哪里话,陛下只会心疼娘娘,娘娘的白发可是为陛下而生。
奴婢帮您悄悄藏起来,陛下看不到就好了。”
夏竹低头掩面垂泪,手上却为她仔细梳妆着。
可是后来大大小小的事情压在她身上,白发越来越多,后来沈新月嫌麻烦,也懒得在隐藏了。
可现在瞧着镜子里的自己,那乌黑柔顺的秀发,还有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分明是那张进寺庙上香被方丈赞叹“凤舞九天”的容颜。
沈新月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感受到明显的痛意,放肆大笑,笑的眼泪再次滑落。
天可怜见,虽然感到不可思议,但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在提醒着她——她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