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办公室里足足等了三小时。

周仪才姗姗来迟。

见我悄无声息地坐在就诊位上，她吓了一大跳，皱眉呵斥我：

「沈越你有病啊，大白天你在这装鬼吓唬谁呢！」

听到她的声音，我呆滞地抬起头。

如今已经是下班的时间，周仪依旧穿着白大褂，衣领凌乱，面带惫意。

看来她又陪护在高天宇那母女身边。

细致到一向注重形象的她都顾不上整理，身上满是刺鼻的香水味。

该有多亲密，才会沾染不褪？

见我沉默着不开口，周仪倏然沉下了脸。

「你该不会还对捐肝的事情斤斤计较吧？」

话音一落。

我控制不住地攥紧了手中的报告单。

「我都说了，月月的病情更严重，如果再不进行手术，人就要没了！」

「而欣欣那边的我看过了，情况稳定，吃点药还能坚持坚持。」

「沈越，我知道不该骗你捐肝，可我是医生，一条鲜活的人命摆在面前，不能见死不救，就当做是为欣欣积福……」

周仪满脸烦躁，语调愠怒不耐：「退一万步讲，肝脏是人体可再生的器官，又不是没有再捐的机会，你少在这里无理取闹！」

她那样的理直气壮，认定我在胡搅蛮缠。

可没有机会了。

因为失去肝源，欣欣三天前突发急症，停止了呼吸。

我的女儿，她那样的小，都没能好好地看眼这个世界，就彻底离开了我。

生命的最后一刻，欣欣死死盯着病房门，无比期待着周仪的出现。

「爸爸，我想见一见妈妈……欣欣病了，她为什么不来看我？」

「妈妈……欣欣好想你啊……」

「妈妈是医生，救了那么多人……为什么不肯救我呢？」

可直到她满眼泪花，瞳孔开始涣散了，完全闭上眼，周仪却始终没出现。

瞧见她骤然垂下的小手，我脑子嗡了一下，感觉世界都塌了。

心脏被寸寸凌迟，连带着灵魂都撕扯得支离破碎。

「欣欣，你醒一醒，别吓爸爸……」

我用力抱紧那逐渐失去温度的瘦弱身体，绝望如天旋地转般向我涌来。

可无论我如何乞求神佛，我的欣欣却再醒不过来了。

明明……她是有机会活下去的啊！

在欣欣被查出肝衰竭后，我立即做了检查，很幸运匹配上了。

可我万万没想到，周仪，我的枕边人，我孩子的母亲，将我捐给欣欣的肝，换在了她初恋女儿的身上！

麻醉苏醒的那一刻，我彻底崩溃了。

「周仪，你畜生啊！」

「欣欣是你的女儿，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得对待她！」

我发了疯一样地扑去找周仪，得到了却是她冷冰冰的回应。

「月月情况更严重，她更需要这个肝。」

「天宇一个大男人带着个小女孩不容易，这忙我必须帮。」

随后周仪带着我的肝源消失不见，电话也联系不上。

就在这时，欣欣病情突然恶化，生命垂危。

即便我拖着病体苦苦支撑数日，跪天求地，可欣欣还是走了。

可周仪初恋的女儿，用着我本该捐给欣欣的肝源，平安度过危险期。

凭什么啊！

盯着眼前的女人，我恨不得把她撕碎！

深吸了口气，我抬起头，望着这个爱了许多年的女人，平静开口。

「周仪，我们离婚吧。」

周仪一瞬僵住，她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我说，离婚。」

我将拟好的离婚协议书掏出，递给她。

刹那间，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冷冰冰得让人窒息。「沈越，你闹够了没！」

周仪脸色刷的一下铁青，双眼里的愤怒不断翻涌：「我都说了，月月比欣欣更需要肝源，人命关天的大事，你就顾着瞎吃飞醋！」

「你也是做父亲的，怎么能如此冷血无情！」

她紧握着双拳，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显然盛怒到了极致。

我只淡淡地应了一句：「就明天吧，早点离也能早解脱。」

「简直无药可救！」

周仪皱着眉，正要继续呵斥，电话突然响了。

先前冷凝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

「……嗯，我马上来。」

「放心，有我在，会好好照顾你和月月的。」

都不用猜都知道是高天宇。

面对初恋，周仪从来不吝啬一丝温情。

可无论我拨打了多少个电话，乞求无数次，她却连欣欣的最后一面都不肯见！

滔天的恨意袭来，我掐破掌心，才堪堪忍住。

而那边，周仪已经收拾着要去照顾高天宇父女。

「我最近很忙，没时间应付你的发疯。」

离开前她不忘冷声警告：

「好好照沈欣欣，她要是出什么差错，我不会放过你！」

听上去多么的关切，体贴入微。

可属于欣欣的死亡证明，就摆在她的办公桌上，一眼不瞧。

周仪啊周仪，你可真是位「好母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