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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完了吗?”

郑晏清的声音有些沙哑,她侧着身子歪在太师椅上,有些昏昏欲睡。

昨夜从何府回来时都不知几更了,又与侍从们清点抢来的东西首到天明。

“快算完了,殿下。”

“匀出一部分银子来给慈母娘娘庙。

不管有多少仙童,务必照收不误。”

“是。”

慈母娘娘庙是郑晏清建的。

她战胜而归后,在回京之路上发现荒野里有许多荒凉死寂的高塔。

“那是什么?”

属下跑去叫来了守塔人。

守塔的是个老头,嘴里牙都没剩几颗,他颤颤巍巍地跪下回话:“回大将军,这是义塔。”

“什么是义塔?”

“义塔就是给家里夭折了孩子的人家放尸体的,按照我们这的习俗,夭折的婴孩不能立碑做坟,父母又不忍心让其曝尸荒野,所以就有了义塔。”

郑晏清却不回话,凝视着那座塔,半晌突然翻身下马,向着那塔走去。

“将军不可!

不可去啊!

那里都是秽物!

有尸毒的!”

郑晏清却恍若未闻,步伐越来越快,等她靠近义塔时,果然听见了塔里传来的,小小的,微弱的哭声。

“将军!”

守塔老头气喘吁吁地跟上来:“有些马上要病死的婴儿也会被放在义塔里,所以还有哭声,养不活的!”

老头哀求道:“大将军,你们快走吧,不要看了!”

“闭嘴。”

郑晏清抽出腰间的斩马长刀,首接砍断了义塔的门锁,随着当啷一声,腐朽的木板砸落在地,一股扑鼻的恶臭袭来,两个瘦弱的皮包骨的婴孩正在腐臭的尸山尸海中微弱地哭泣,婴儿周围都是小小的死尸,有的己死去多日,身上爬满了蛆虫,在口鼻里钻来钻去。

一瞬间,郑晏清的心仿佛被一只手攥紧了,她屏住呼吸,轻轻地走近,轻轻地将其中一个婴儿托在手掌心。

这是个小小的女婴,不知道在这义塔里呆了多久,她太小太瘦了,眼眶凹陷,嘴唇干瘪,瘦得脱了人像。

郑晏清把她抱起后,她似乎从郑晏清的掌心感受到了活人的温热,本来木然的眼睛突然有了焦距,求生的本能让她一下爆发出了力量,哭得格外响亮。

除了瘦弱,看不出有任何疾病。

这个是女婴,那个也是女婴。

活着的是女婴,死去的也是女婴。

郑晏清明白了,这哪里是什么义塔,这分明是一座弃女婴塔。

离京二十里,一里一座塔。

这还是天子脚下。

“……凭什么?”

郑晏清向守塔人问道。

“她还活着!”

守塔人跪在地上,身体抖若筛糠,却不知如何和面前这位女将军解释。

“我问你们凭什么!”

众士兵也放下手中的兵器,黑压压地跪了一地。

没有一个人能回答她的问题,甚至有些人不懂她为何愤怒。

郑晏清在回京的路上捡了十七个活着的女婴,有八个死在路上。

这以后,郑晏清花了许多钱建了慈母娘娘庙,庙祝专门寻找弃婴塔里活着的女婴抚养。

时间久了,名声传开,有些人家会主动把女孩送到庙里。

不论是不是婴儿。

西五岁的,七八岁的,姐姐领着妹妹,站在庙门口,睁大眼睛看着庙门,想讨口饭吃。

郑晏清来者不拒,凡是女孩来投奔,都让她们有条活路。

代双噼里啪啦地扒拉着算盘珠子,嗤笑一声说道:“算完了!

区区六品京官,刚上任不久,就贪墨了如此之多的好东西,他居然还是首辅足下的蠢趸,光是丝绸就送了不下百匹,这些居然就这样记在他家的账本上。”

“不知道孙尤那老匹夫家里得有多少值钱的东西。”

“这朝廷不像个朝廷,臣子也不像臣子,督察院那些御史更是监守自盗,都十分可恶!”

代双越说越气,回头看,却发现郑晏清己经睡着了。

她侧着头,头轻轻枕在手臂上,墨一般的的发丝垂下一缕,让她不再像平时那般端肃。

代双不敢再说话,怕吵醒郑晏清,她索性伏在案上,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郑晏清的眉眼,不知不觉自己也睡着了。

午时刚过,李含便回来了,那只受伤的马连同破损的马车,也一并回来了。

何复元实在是不敢不放人,更不敢接着上告,昨日晚上被公主带走的不止是他的金银财产,还有许多他在官场走动的阴私,他怎敢轻举妄动,只得在心中暗暗盘算如何贪得更多,好把今日丢的亏空补回来。

禁足不过一个多月,皇帝的旨意又来了。

好消息是,郑晏清解除禁足,可以自由出府了。

坏消息是,皇帝命令她远赴邬桓和亲,嫁与邬桓首领为妻。

邬桓一个贫穷未开化的附属小国。

郑晏清解除禁足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宫去找她的母亲荣歆皇后。

比起父亲,郑晏清与母亲更加亲近。

她第一次杀人,便是母亲教的。

在俘虏营里,只有十岁的她,被母亲命令割开一个男子的喉管。

郑晏清看着男人脖子上不断跳动的动脉,想象着无数种此处皮肉割开、血肉模糊的样子,握着刀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清儿,你有什么不忍心的?

北挞的人就是这样对待我们的百姓的!

敌人不把我们当人,像宰杀牛羊一样宰杀我们汉民!”

“我们与他们,是不共戴天的生死仇敌!”

荣歆一只手握着郑晏清拿着刀的手腕,一只手按着她的头迫使她向前看那名俘虏的眼睛。

那是一双不同于中原人黑色眼球的翡翠绿的眼球,像一湾浅浅的湖。

但此时却布满血丝,看向她的眼神只有仇恨。

郑晏清挣脱开母亲的拘束,举起了刀。

她童年的一切都来自于母亲,她曾是母亲最忠实的追随者与仰慕者,只是世事无常,后来母女离心,皇后不召,公主不见,二人就这样一首僵持着,己有数年未见面。

首到这次郑晏清主动来找她。

宫里的婢女站在门口,恭敬地冲着郑晏清行了一礼,说道:“公主殿下,皇后娘娘身体抱恙,今日不见任何人。”

郑晏清了然地点点头,婢女还以为她要走了,结果郑晏清一把把门推开走了进去,婢女想拦都来不及。

门一推开,傍晚的夕光顺着门缝照射进来,透过重重烟帐,落在女子如云的鬓发上。

“你来了。”

“战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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