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思怡一走,牧清就老老实实地跟着苏翰文去了客厅,沙发上一坐,一幅乖乖受审的架势。
苏翰文一看她那那副样子就来气,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到最后一跺脚,恨恨地说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那人一看就不地道,你就不听,就不听!现在好了,你……唉……”看到父亲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牧清恨不得能有个地洞让自己钻进去,看当年的事情,有许多的说不得,她当时不敢说,现在更不想说出来让父母跟着再难过一次,只能低头认错。“爸……”苏翰文见她低着头,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手足无措的样子,仿佛又回到了她小时候,一犯错就是这样可怜巴巴的模样,让人看着就心疼得打不得说不得,一念及此,再多的恼火也化为乌有,只留下满满的疼惜之情。“过去的就算了,现在人都没了,说什么都晚了。你倒是说说,以后打算怎么办?”“以后怎么办?”牧清怔了怔,抬起头来,有些茫然。“带着思思……”苏翰文看着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根本没打算,不禁又有种想要发火的冲动。“你都这么大的人了,孩子也不小了,难道自己对将来一点打算也没有?就这么混吃混喝在家里做个蛀虫混一辈子?”蛀虫……牧清呆了呆,她真没想过自己在别人眼里的是什么样的,更没想到,在父亲的眼里是这样。可自己回想起来,度过那段痛不欲生的日子之后,这三千多个日日夜夜,她看似正常人一样的生活,可她除了在家照顾刘思怡,跟闺蜜逛街吃饭,哪里用心做过一件正事。哪怕是做一个妻子,她也没真正用心过。是不是就因为这样,才会有了外遇?可他本就应该知道,她的心,早就己经随着那场事故一起葬送了。能留下的,也不过是这个躯壳。这样的她,还能做什么?她所有的理想和梦想,早在十年前就己经破灭。现在唯一支撑着她活下去的,就只有女儿。“我……我会照顾好思思的……”“照顾思思是当然的,我知道你们有钱,可你不能这样无所事事一辈子。”苏翰文痛心疾首地说道:“一个人要是没有工作,没有理想,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可是……我能干什么呢?”牧清迟疑着,咬咬下唇,惭愧地说出事实:“我大学都没毕业,学过的东西也早都忘了,一天班都没上过……”“你不是还有浩然地产吗?”赵英兰哄睡了刘思怡,正好走过来,坐在女儿身边,“听说老刘家要跟你打官司争产,他们弄个莫名其妙的私生子来,就跟思思争遗产,你可不能让着他们!”牧清一噎,小小声地说道:“我们己经达成协议,庭外和解了……”“什么?!”赵英兰一惊,一拍茶几,打翻了茶杯,也顾不上擦水,急急地问道:“你怎么就跟他们和解了呢?那遗产……遗产怎么分的?”牧清的头低得更厉害了,小声地说道:“这套别墅和公司西成股份归我和思思,现金和其他资产归他们……”“其他资产?那是什么意思?”赵英兰追问道:“是你们分的多,还是他们分的多?”“均分……”牧清的声音几乎小到听不见,“所有遗产继承人平均分配的……”“那个私生子呢?”“也有……”“嗐,你真是……”赵英兰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指着牧清的手指一首戳到她脑袋上去,“你这个丫头,我该说你什么好啊!这老刘家,也欺人太甚了!”牧清彻底没法接话了,说是吧,明明是她自己答应下来的条件,说不是吧,老妈又该觉得她包子得无药可救,简首是典型的受虐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算了,别生气了。”苏翰文反倒安慰起了赵英兰,“事情都到这份上了,说什么都没用了。就那样的,什么事都瞒着晓曼,到死都不肯说实话,晓曼肯接受他的遗产,也是看在思思的份上。跟刘家纠缠下去,成天报纸杂志的没完没了胡吹乱侃,搁谁那谁也受不了。”老爸还是一如既往的清高,从不将钱这阿堵物放在眼里,十年前就因此跟她断绝过一次父女关系,十年后居然因为她的“不争”而难得表扬了她一回。在他的眼里,面子,或者说尊严才是最重要的。当初她堂堂一个大学本科生,放弃前途辍学嫁给个暴发户,彻底丢尽了他的颜面,伤透了父女情分。而如今,他挺着己然老朽却依旧挺拔的脊骨,来做她的后盾。“爸……”百感交集,牧清也只能将千言万语,化作这一个字。苏翰文转过头来,认真地说道:“你能看清楚钱和孩子哪个更重要,这很好。既然你接手了浩然的公司,以后就该好好想想,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说罢,他老人家一挥手,彻底解放了她。“今天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赵英兰不满地嘟哝了几句,本想拉着女儿回卧室再细细询问老刘家的事,可还是没拗过丈夫的坚持,跟他去了客房休息。牧清在外面折腾了一整天,感觉自己从精神到身体都备受摧残,回到卧室好好泡了个澡,一头栽倒在大床上,连被子都没盖就陷入了昏睡中。前几日所有的疲惫和克制,在看到爸妈后全都爆发出来,有他们在这儿,她才能像从前一样,放纵自己的软弱,安心地沉入梦乡。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或美好或甜蜜,或丑恶或痛苦。最痛苦的,莫过于不能说的秘密。因为无从诉说,无人分担,只能深藏在心底,任时光发酵,如同一道伤口,反反复复,永不愈合,独自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