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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仲夏,这天大越国京都永兴城内闪电雷鸣、大雨滂沱。

“啊!郑公子,别这样……”

京城最大的花楼—玉堂春。

此时玉如姑娘的房间里,挂着红绡幔帐的精致雕花床,正摇摇晃晃着。

“美人儿,你想要本公子别哪样?”

“……”

“告诉本公子,嗯?”

……

在这张摇晃的床底下,黎滢雪蜷着身子着趴在那儿,清丽的脸庞煞白如纸。

不堪入耳的声音,源源不断涌入她耳中。

她没有哪一个时刻,如现在这般希望自己是个聋子,什么也听不见。

渐渐的,动静越来越激烈。

床板吱呀的声音越来越响,仿佛随时会倒塌。

黎滢雪浑身发抖,双目紧闭,双手紧紧捂着耳朵。

可是那淫乱的声音无孔不入,像四面透风的墙,从四面八方侵入她意识里。

她还是个未出阁姑娘,未经人事,不清楚床上是什么情形。

可听着那些比外面风雨雷电更可怖的声音,她能想象清素此时在承受着怎样的折磨和屈辱。

好几次,黎滢雪几乎要忍不住从床底爬出来,打断这一切,解救被男子折腾得死去活来的洛清素。

然而,刚想出去,脑中就回荡起方才洛清素将她塞进床底时决绝的话语:“凝儿,一会儿无论听到什么,动静有多大,都不要出来。闭上眼睛堵住耳朵,不听不想不看。不然,我以后再不会见你。”

黎滢雪终究还是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

清素眼里的那抹决绝,她没办法视而不见。她们从小一起长大,如今身份天壤之别,她想要她留给她最后一点自尊。

床上的男子是镇南侯府三公子郑东渠,是京里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好色荒淫、横行霸道。

黎滢雪见过他一两回,那阴恻恻的赤裸裸的目光,让她对此人一直避之不及。

而此刻,她的好姐妹洛清素却正被郑三公子压在榻上欺凌。

那一声声叫喊,让黎滢雪感觉自己此刻像被一刀刀狠狠凌迟着。

更让她绝望的是,她什么也做不了!

那是她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啊,现在被人这般欺辱着,她却只能躲在床底下,听着不堪入耳的声音,无能为力!

五年前一场滔天洪水让她和洛清素都家破人亡,她们都以为对方已化作泉下白骨。

然天可怜见,流散五年她们竟都还活着,再次相遇。

却不想,再相遇时,清素沦落青楼,成为风尘女子。

黎滢雪心痛难当,自己当年若不是被人所救,如今亦是与清素一样沦落风尘了。

从一个多月前,与洛清素重逢后,这玉堂春她便来了两三回。今天,却是第一次遇到清素接客的情形。

这种从头顶传来的强烈冲击,几乎要将她击碎。

什么是皮肉生意,什么是风尘女子的凄苦,她今日才算真真切切地切身体会。

洛清素此时此刻所受的折辱,有一分,在她心里便放大了十分;有十分,在她心里便成了百分。

黎滢雪拼命咬着唇,紧绷的心脏痛得让她无法呼吸。

……

煎熬了一个多时辰,床上长终于云歇雨住,房间恢复寂静。

餍足的郑三公子又与洛清素说了几句淫言浪语之后,终于心满意足离开。

黎滢雪神情恍恍惚惚,只觉得时间好似过了一纪之久。

洛清素披着轻罗薄衫静坐,出尘绝俗的脸只剩一片漠然。黎滢雪仍然蜷缩在床底,方才那淫靡的声音在她脑中挥之不去,整个人都是木的。

好一会儿,曳地床单被掀起,黎滢雪缓缓睁开眼睛,就看到洛清素苍白含笑的脸。

“凝儿,是不是被吓坏了,快出来吧,郑公子已经走了。”洛清素轻柔的声音透着几许沙哑。

黎滢雪身子僵硬着慢慢爬出来,通红的眼眶还不断滚落泪珠。

洛清素向她伸出手,黎滢雪一眼就看到她洁白如玉的腕上一片通红,鼻头更酸,心中压抑着如山的窒息与愤怒。

出来后,才发现洛清素脖颈上,还有裸露出来的肌肤中,到处是青紫红痕。

黎滢雪心里一阵剧痛,“清素,是不是很疼?”

洛清素微笑着摇摇头,“不疼,凝儿,别担心,这些年早已习惯了。方才是不是吓到你了?我都交代妈妈了今天不接客,偏偏那老鸨不听,可恶得很。对不住,凝儿,你不该遇到这样的腌臜事。”

黎滢雪轻抚着洛清素的手,满目心疼。

忽而,她从怀里取出银票,几近哀求着道:“清素,不要留在这里了,不要再当这什么劳什子玉如姑娘了。我赎你出去,我们离这里远远的,去一个没人认识也没人找到我们的地方生活,好不好?”

她每次来,都带着银票,想要为洛清素赎身,可洛清素不肯。

见滢雪现在又取出银票来,满目凄切,洛清素眼睛一热,双眸氤氲起水光。她别过脸,用手轻轻拂去脸上泪水,满心酸涩。

“凝儿,我得留在这里,血海深仇未报,父母冤屈未洗,我哪里也不会去的。”

“可是如果洛叔父和叔母在天有灵,他们也不希望你用这样的方式为他们洗刷冤屈。他们更希望你能好好活着,而不像如今这样……”

“好凝儿,我既然活下来了,就无论用什么方法,也要找出当年真相,还我爹爹一个清白。大不了,将来沉冤得雪,我再下去向阿爹阿娘下跪认错,求得他们的原谅。”

黎滢雪看她,除了心疼还是心疼,张张嘴,终还是忍不住问道:“清素,如果,我是说如果,即使是用这样的方式,周旋于京中不同官员公子之间,可最终还是没能找出真相,没能为洛叔父洗刷冤屈呢?你怎么办?”

洛清素面色一白,但很快,她又恢复了坚定。

“哪怕是到死,我也不会放弃的。如果没能查出真相,我就写状纸,敲登闻鼓告御状,即便身死魂灭也无惧无悔。我就不相信,老天会永远这样不开眼。”

黎滢雪身子微震了一下,轻轻握住她的手,“清素,既然老天让我们再次遇到了,以后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一个人的。我想,如果我哥在天有灵,他也不会让你独自一人孤苦无依。”

洛清素浑身一颤,抑制不住地泪如雨下。

脑中渐渐浮现赵谦恒温文尔雅的模样,心中更加酸楚。他即使不在了,如今的她满身污秽,也早已配不上他了。

黎滢雪含泪默默拥抱哭的不可自抑的洛清素,轻轻拍着她的背。

这些年,她又何曾放弃过追查当年真相,那场大水,家破人亡的不止清素一家,还有她的家,只不过她爹爹兄长因为身死,而没有被扣上贪墨罪名罢了。

当年爹爹和兄长被洪水冲走,尸骨无存,阿娘跟着就去了。整个赵家奴仆一夕之间全部四散,无影无踪,她又如何不生疑?

洛清素压抑着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止住,抬起通红的眸子,默默道:“凝儿,从今往后,我想把你哥哥忘了,你也莫要再提了,好吗?”

黎滢雪心里悲伤,随即含泪笑着点头,“嗯,活着的人得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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