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姮从梦中惊醒,浑身早己被汗水洇湿。
指间是梦里可怕的湿热感。倏的抬手,惊动了原本在她手指间舔舐的猫儿,引来一声不满的叫唤。捂着额长舒了口气,心口的跳动声此起彼伏,猫儿又往她的怀里钻了钻。戚姮顺了顺它柔软的毛发,慌乱的情绪这才逐渐稳定下来。离她重生到十西岁时的知州宅邸己有七日,周遭事物皆是昔日旧态,想来实在太过虚幻。父亲和幼弟尚在这世间,她也还没嫁与虚伪的中山狼,变成货物一样的被人随意转送。戚姮一面感谢上天垂怜,一面担心眼前一切皆是浮云迷瘴,就这么揪着心,夜夜噩梦的过了七日,每次醒来,入目仍是那方熟悉的碧水梨花帐顶,她才真的信了。只是前世杀害自己的那个黑衣人究竟是谁派来的,能不惊动层层精兵,不费吹灰之力潜入都护府,定然不是一般的刺客。她不过是一只被豢养在深宅后院,供主人消遣的雀儿,何时惹上了这样厉害的人物。含珠担心姑娘,近来皆在床前打地铺陪着,听到响动,忙过来打起帷帐。见姑娘脸色发白,一头湿汗呆坐着,玉般无暇的小脸似又消瘦了一圈,心下一紧,朝外间吩咐了一声,值夜的小丫鬟便将盥洗的热水端进来。“姑娘近来总是梦魇,安神的汤药喝了两副也不见好转,都说猫儿乃是招阴之物,姑娘权且信上一回,避讳避讳。”含珠说着便将胖滚滚的狸花猫抱下床去。戚姮也没拦着,趿着绣鞋下了床,洗漱完毕由着含珠给她上妆梳头。含珠今年也才十西五岁的年纪,比起在凉州的那些年,少了些沉稳,多了些可爱与稚嫩,唯一张略显唠叨的小嘴,半分也不见改变。西窗微阖,清冽的晨风夹杂着些许露气闯入屋内,晨曦的光辉穿过窗棂映到戚姮的脸上,连眼眸都被映的明亮了不少。不管如何,上天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她还是知州府谨小慎微的二姑娘,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扣好耳珰,含珠从妆奁上的铜镜里打量自家姑娘。虽是简单的发髻,却越能凸显少女清丽的花颜,杏目妩媚盈盈,肤如凝脂,便是只抹些素粉,也比画册里精心装扮过的神仙妃子还要惹眼。生了这样一张脸,再怎么敛尽锋芒也是不行的。“昨日大夫人让姑娘一同上洪福寺进香,明面上说着祈福去邪祟,背地里免不了要受些折腾,姑娘这弱不禁风的身子,倒不如同三姑娘一般称病回了才好,怎得还应下了。”含珠是打小跟在戚姮身边伺候的,心思玲珑,事看的清透。阮姨娘历来便是大夫人拿捏的对象,连带着两个孪生的姑娘也受尽欺凌,起先做的过分时老爷还出言管教一番,自去年坠马受伤后,老爷便不再理会后院的事务,大夫人越发肆无忌惮。偏生三姑娘是个不清头的,总自作聪明的做出些事来,惹的大夫人不高兴,回回还得姑娘替她担着。“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母亲若有心对我发难,自然时时刻刻都是机会,总不能躺在床上一辈子不见人。况且我哪有你说的这般柔弱?”几日下来,戚姮将眼下的处境忆起了个大概,拍拍含珠的手背,示意她安心。戚姮吩咐含珠将她这几日手抄的佛经装上,又选了件花色素雅的衣裙,她此番上洪福寺进香,除开为了姨娘祈福,还为了她素未谋面的孩儿。前世她与腹中孩儿缘分浅薄,他投身到自己腹中也算可怜,连天日都未曾见到,便因她命结。戚姮想为他诵经,愿他来世能投到个好人家。戚姮候在府门外一盏茶的功夫,姜氏才携着一众丫鬟婆子姗姗来迟。一身绛紫色刻丝蝶纹玉锦罗裙,云鬓间斜插几只水色通透的鎏金翡翠簪,体态丰盈,气质不凡,将将过了三十五岁的生辰,却因保养得当,瞧着要比实际年龄年轻几岁。大姑娘戚娇跟在姜氏身侧,同样的华贵衣裙,满头珠翠。戚姮只瞧了一眼便垂下眼帘,墩身福礼。她的这位嫡亲姐姐还是如前世那般招摇,只是那缀满了珠光玉翠的发髻,毫无美感不说,反倒显的俗气,她只稍稍看了那么一眼,现下也觉得颈间沉沉。等姜氏和戚娇坐进前头华贵的马车,戚姮不易察觉的活动了下脖子,才进入后边稍旧的一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