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刚被带走,沈嘉颖就后悔了。
月光下,一个小和尚正在费力地打着水,院子里,堆了一地碗。说来也巧,这客栈今日,洗碗的帮工刚好有事。恰好掌柜的也认识至明大师,卖了个面子。不然,这洗碗抵债的差事,还真轮不到他们。虽然想当反派来着,但是让小和尚一个人洗碗,她良心上实在是过不去。毕竟,那些大鱼大肉,是她一个人吃完的。正用尽全力收着绳索的参心,手上突然一轻。这才发现,绳索上多出了一只纤细的手。拿手轻轻一提,水桶就被拽了出来。扭头看去,发现是沈嘉颖,心里顿时冒出火气,伸手夺回了她手中的水桶。“小和尚,你生气了!”她笑问。他不理,自顾自提着水桶朝着水盆走去,加水,洗碗。“小和尚,注意你的态度!”她故作怒态。参心此时火气更甚,洗碗的力气,都重了几分。若那碗是沈嘉颖,只怕早己被他狠狠摔在地上出气。“那我怎么知道你没钱啊,这也不能怪我,我好不容易吃顿饱饭,我就想吃肉嘛。”洗着碗的手微微一顿,但还是不语。说着,她还殷勤地提着桶又打来一桶水,倒在了另一个盆里。“小和尚,你把那油腻的碗和盘子放着,我来洗。”“哼!”参心冷哼,他本来就没打算去碰那些碗。“哈哈,我第一次见你这么小气的和尚。”哎,最讨厌洗碗了,还是这些油汪汪的碗。早知道他们不吃,她就吃碗素面算了!这么多碗,得洗到什么时候啊!不行,不能暴躁,要冷静。两人就这么静静洗着碗,只有碗碟的撞击声。以前也一个人在客栈洗过碗碟,此时,月色明亮,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那时候,因为太过无聊,她总是一边唱歌,一边洗。此时此刻,意境到了,不唱不行。主要是,她把旁边的参心小和尚忘了。她拿起一根筷子,凑到口边。“接下来,将由我们陈国大反派沈嘉颖,为大家献唱一首对黄昏。”一口热情且纯正的播音腔。参心抬头,听着古怪的发音,不明所以。“好的,music起!”恢复本音。“滚滚红尘暮色近,瑟瑟秋风天光沉,我起身,掩上等你的门,敲落灯花这一瞬,月下黑白乱纷纷,才明白,当局者迷是真,数白发……”唱到忘我,她起身,仿佛己经成为歌曲中的人。参心在一旁默默听着,曲调那么悲伤,歌词那么惊心。若非有所经历,一个这么年轻的少女,怎么能唱出这么悲伤的曲调?“骗尽多情是戏文 骗过天下是忠贞,你问我,今生做哪种人,成败盖棺才定论 何必前事到如今,却牢记你沉默那个转身,拂袖扬鞭断轻尘,无言分袂绿杨阴,那是你 连回首都不肯,昨日负手踏青云,今朝孤襟出雁门,荣华身,一世幻,一时真……”一世幻,一时真!她的心中,竟然如此悲凉吗?“这也不能怪我,我好不容易吃顿饱饭,我就想吃肉嘛。”脑子里,突然想起她方才说的话,心中竟升起一丝怜悯来。一曲唱毕,沈嘉颖仰头看着月亮。“我一定会回去的,不管多难,多久,我都会回去的。”“你要回哪里去?”旁边突然传来声音,沈嘉颖手里的筷子都被吓掉了。完蛋,一时间太忘我,居然忘记了旁边还有人。“回家啊,回家。”“你的家在哪里?”“呃,在远方!”“有多远?”怎么回事,这小和尚怎么突然关心起她家在哪里来了。肯定不能说是地球吧,陈国现在距离这里最远的是哪里来着。算了,干嘛说在陈国。“我家在长安!”算了,随便说一个吧,反正天下这么大,他也不一定知道。“那确实很远,都快到玉国和大郢国边境了。”“啊对对对,那地方可美了。”居然真有这个地名。参心皱眉,长安不是飞沙漫天,人烟稀少,环境十分恶劣吗!许是家乡,都会觉得美吧。看沈嘉颖的眼神,多了几分同情。难怪她刚才看到肉两眼放光,吃得狼吞虎咽,以前一定是饿坏了。他居然还如此小气,为了一顿饭就生气。人家一个姑娘来帮忙,他还甩脸色。以后万万不可这样了,这么可怜的姑娘,他以后要多帮助才行。暗自下了决心,他又想起歌词。“还有,你唱的歌里那个人,是谁?”“啊,谁?”“歌词里,你说有个人问你,今生做哪种人?”呃——这让她怎么回答,她真的只是唱歌啊!“这首歌,是我从别处听来的,我也不知道是谁。”“哦!”“那你今生想做哪种人?”“大反派啊,作恶多端的那种。”她阴沉了脸,阴沉道:“宁教我负天下人,也不能让天下人负我。”“不可,流云姑娘,虽然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是,我知道你是善良……”“打住,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可是,流云姑娘——”“再说一句,我拔了你的舌头。”参心无奈,喃喃念起方才沈嘉颖所唱的歌词。“愚蠢得一诺千金,勇敢得一字千钧,却再没许我一句深信,无意无情休相问,天地茫茫不相亲。”莫不是,她被欺骗过,所以才会想要作恶。是啊,她那么想要回家,那么,她又是怎么来到礼县的。“流云姑娘,还未问你,你怎么会从长安来礼县?”“被骗来的!”可不是嘛,她定要查出,是哪个瘪犊子说的,洪安有反派老巢。早几年就被一锅端了好吗,基地上都建道观了。害她连夜狂奔了十几个昼夜,吃没吃好,睡也没睡好。看沈嘉颖恨得咬牙切齿的模样,参心更加确定了心中猜想。当夜,回到房中,还特地向至明大师说了此事。“原来是这样,想来流云顾庭轩一定经历很多苦难,才会想要作恶。”“是啊,师父,您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趁她现在还没有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我们一定要将她纠正回来。”“此事,只怕需要慢慢来。”“没事,只要能帮她,多久都可以。”“参心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