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母听着儿子的冷嘲热讽，莫名有些心虚，她咽了口唾沫，不撒泼了，转而打起了亲情牌，“你哥做的是力气活，一年才挣多少钱？没我们老两口帮衬着，他猴年马月能娶上媳妇？你忍心你哥打一辈子光棍吗？”
周文智闻言，黝黑的皮肤上涌出了一层红潮。
他不是第一次听妈这么说了，以前还觉得挺有道理，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臊得慌。
“妈就没偏心过你吗？你们兄弟姊妹五个，你是惟一一个高中生。如今你翅膀硬了，轮到你为家庭付出了，就不愿意了？天下哪有这样子的道理。”
周母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在演戏还是发泄情绪了，她抹了把辛酸泪，“你弟读书不行，工作也找不到合适的，咱们齐心合力帮他娶个书记的女儿，有什么不好？到时候一大家子还能跟着沾光。”
“一家人不就是要齐心协力把日子过得更好吗？”
周母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
大家都认为她偏心，久而久之，连她自己也这么认为了。
实际上呢？
根本不是这样的。
她只是在尽力地让每个儿子的日子都过得好，这难道也有错吗？
周文彦像是打了一波鸡血，立马支棱起来，他指责道，“妈说得对，你真自私。偏心你的事是一字不提，吃亏时就开始闹。”
周文晖：？
他被震惊到了。
他呆愣了足足半分钟，才缓过神，语调怪异，“偏心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家里为什么只有我一个高中生？是因为只供得起我一个吗？不，不是的。”
周文晖的表情一言难尽，“你们是集体失忆了吗？明明是周文彦和三哥的逃学频率太高了，才会被学校勒令退学。别把考不上高中的罪名怪罪到我在头上。”
周文彦依旧强词夺理，“那又怎么样？妈也可以不给你上高中的，不然哪里有你现在的好日子？”
他越想越是这个理。
饶是周文晖有心理准备，但他还是严重低估了对方不要脸的程度。
高中生那么多，真以为人人都能进工厂当技术骨干？可拉倒吧。
是老师不忍心埋没他读书的天赋，这才收他当了学生，虽然高考取消，但这些年在老师的悉心教导下，他也已经学完了所有的大学课程。
否则，一个普通的、连专业技能都不过关的高中生，凭什么在机床厂出头？
按照周文彦的逻辑，他更应该报答的，难道不应该是老师吗？
周文晖愿意容忍亲妈，并不代表他也愿意容忍弟弟。
他嗤笑一声，缓缓走到周文彦面前，一针见血道。
“知道吗？爸妈的偏心不可怕，你这种默不吭声，还心安理得享受着爸妈付出的渣滓才可怕。”
“你默认着所有的不公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可当我不愿意付出了，又站出来居高临下地指责我，你知道这叫什么吗？得了便宜还卖乖。”
周文晖说这番话时，后背微微发颤，显然也不如表面那般平静。
周文彦被刺中了内心，脸色精彩纷呈，他本能地寻找同盟，“三哥，你听他说的这叫什么话？”
周文晖视线随之转移，落在周文智脸上。
刘美兰扯了扯周文智的衣角，示意他表态。
她算是明白了，小叔子心里其实都清楚，只是他人好，所以一直以来才不计较，但谁叫这次婆婆触了他的逆鳞，所以他不愿意继续当冤大头了。
周文智快速盘算着。
分家，虽然少了父母的帮衬，但不用被周文彦吸血，两相比较，还是分了比较好。
他轻轻咳嗽一声，装作羞愧道，“他说的是对的。”
周文彦：？
“妈，我同意文晖的建议，分家吧。”周文智言简意赅地表达自己的态度，“再闹下去，恐怕连兄弟都没法做了。”
“你也不想看到那样难堪的场面吧？”
周母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一旁看报的周父，仔细观察的话，就能发现，他的报纸已经很久没有翻页了。
周文晖并不觉得意外，他甚至继续添了把火，“妈，如果你一直坚持不分家，那也行。就把这些年用钱的明细算算。哥花了多少，弟花了多少，他们往家里拿了多少，总要让我有个舒服的解决办法。”
周母嘴唇嗫嚅，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这怎么可能算得清楚。”
周文晖道，“怎么不可能，大家工资是固定的，按照年份加一加，扣掉妈你手里的存款，就是这些年花的钱。吃喝拉撒就不算了，就算……”
周母急忙打断他的话，“老四你究竟要干嘛呀？”
她又抹了一把眼泪，不情不愿道，“我去和江秋道歉，行不行？”
早知道事情闹得这么大，她就不该冲红糖水！
“不行。”
周母实在拿他没办法，又气又急，“如果我不愿意分家也不愿意算账呢！”
周文彦得意地挑眉。
周文晖缄默片刻，他轻轻叹了口气，“妈，您是长辈，您不愿意做的事我也没办法强求。”
这个您字，透着些许的讽刺。
“这三年交给您的工资，就当养老钱了，回头我去问问宋爷爷，现在养老什么标准，我换算一下够用几年，最起码也能撑上十年吧。等十年后，我再按照哥哥弟弟孝敬的标准给您。”
周母心中钝痛，她悲伤道，“周文晖！！”
“我看你是真的有了媳妇忘了娘！”
周文晖眼眶微微发酸。
小时候，弟弟总能隔三差五吃上一碗香喷喷的鸡蛋羹，他很羡慕。
羡慕的不是那碗鸡蛋羹，而是被偏爱的感觉。
这种感觉，着实难以对人启齿。
后来，他幸运地遇见了沈江秋，对方给的安全感和偏爱才逐渐填补了他内心的缺失，他不再去计较细枝末节的公平与不公平，他学会了爱人。
周文晖忽然很想回医院，他疲惫道，“有些事心知肚明就好，没必要说出来。”
秋秋永远是他的第一选择。
这是原则。
“妈，你自己选吧。”